希望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但潭底究竟如何,依旧迷雾重重。
派往邻省青峰山脉废弃矿坑的小组传回了消息。那里地处偏僻,山路难行,矿坑确实如专家所言,早已荒废多年,周围人迹罕至。他们在矿坑周边发现了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几个模糊的脚印,一些被翻动过的岩石碎屑,甚至在一处避风的岩壁下,找到了极微量的、与现场粉末成分一致的矿物颗粒残留。
证明凶手确实来过这里,亲自采集了矿石。但这并没有带来更具体的身份信息。荒山野岭,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脚印也无法提供具有明确指向性的鞋码或品牌信息。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变成了一条延伸向远方的断头路。
与此同时,本市范围内的排查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却又困难重重地进行着。符合“地质\/矿物相关背景或爱好 + 性格孤僻 + 可能有独立空间”条件的人员名单被拉了出来,数量依然庞大。张猛带着人一个个去接触、询问、核实不在场证明,进展缓慢,且大部分人都能提供看似合理的不在场证明,或者其孤僻仅仅限于性格,并无任何异常行为。
调查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那种明明已经触摸到边缘,却始终无法揭开真相面纱的焦灼感,弥漫在专案组的每一个角落。
陈建国急得嘴角起泡,电话响个不停,大多是来自上级和媒体方面的压力。他一次又一次地催促各组加快进度,但大家都明白,缺乏更精确的指向,这样撒网式的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这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赵思妍再次把自己关在了技术科的实验室里。对外围线索的追踪暂时受阻,她便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最核心的物证本身——那些符号上去。
她坚信,凶手留下了不止一处的“签名”。既然矿物粉末是一条路,那么这些他耗费心机制作的符号本身,必然隐藏着更多关于他身份和意图的信息。只是破解的钥匙,可能藏得更深。
她将公园现场、报废车场铁板上的符号,以及那个微小的昆虫后足图案的高清照片放大到极致,投放在巨大的高清显示屏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凝视着它们,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符号的线条、角度、弧度、交叉点……她用量角器、曲线尺在屏幕上比量,用图像处理软件分析像素点的分布和明暗变化。
时间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流逝,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声音和赵思妍偶尔敲击键盘或滑动鼠标的声响。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目光死死盯住公园现场那个巨大主图案的一个角落。那里是几条复杂曲线交错的地方,在超高分辨率的照片下,她发现这些线条的边缘,并非完全光滑。
她立刻将那片区域再次放大,直到像素点都变得清晰可见。
“这是……”赵思妍喃喃自语,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她看到,在那些白色线条的边缘,附着着一些极其微小、颜色略深于白色粉末的颗粒状杂质。由于颜色接近,且极其微小,在之前的勘查中几乎被完全忽略了。
她立刻从备份的现场粉末样本中重新提取了一部分,放在高倍电子显微镜下观察。
经过仔细的搜寻和比对,她果然找到了类似的深色微小颗粒!
这不是矿物粉末,更像是……某种有机物的碎屑?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熟悉的、发现关键线索前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小心翼翼地分离出几颗相对完整的颗粒,进行了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分析。
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分析结果曲线图。赵思妍对比着数据库,眼睛猛地睁大了!
“昆虫……”她吸了一口气,“是昆虫体壁的几丁质成分!而且,从结构上看,像是……某种甲虫后足部位特有的坚硬绒毛碎片!”
她立刻联想到之前那个模糊的、被增强后疑似昆虫后足的微小图案!
难道凶手不仅在符号中绘制了昆虫图案,甚至在实际绘制时,掺入了真正的、磨碎的昆虫尸体部分?
这种疯狂而又极致扭曲的细节,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她强忍着不适,立刻对报废车场铁板上的符号粉末以及那只老鼠爪子周围的粉末也进行了同样的超精细分析。
结果同样如此!都发现了微量相同的几丁质碎屑!
这不是偶然污染!这是凶手有意为之!他将磨碎的极可能是昆虫部位后足混合在了他的“颜料”之中!
“林宸!陈队!”赵思妍几乎是冲出实验室,找到了正在对着排查名单苦思冥想的林宸和焦头烂额的陈建国。
“有发现!”她语气急促,但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凶手在他的粉末里,不仅掺了特殊矿物,还掺了别的东西!”
她将分析结果和电子显微镜下的图像展示给他们看。
“昆虫?碎屑?”陈建国看着屏幕上那些放大后显得有些狰狞的微小结构,一脸错愕,“他这到底是想干嘛?做法啊?”
林宸的瞳孔却微微收缩,脑海中瞬间串联起之前的线索:“昆虫……后足……符号……仪式……我明白了!”
他猛地看向赵思妍:“这不是简单的添加物!这很可能也是他仪式的一部分,甚至是他个人标识的关键!思妍,能判断出是哪种甲虫吗?”
“很难。”赵思妍摇头,“碎片太细微,缺乏完整的形态学特征。但几丁质成分的细微差异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我已经把数据发送给农业大学的昆虫学实验室了,请他们协助鉴定。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不一定有结果。”
虽然种类暂时无法确定,但这个发现本身,已经至关重要!
它不仅再次印证了凶手仪式行为的极端性和复杂性,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个极其特殊、极其狭窄的排查方向!
“凶手对某种特定的甲虫,或者说对昆虫的后足,有着超乎寻常的痴迷!”林宸快速说道,“这种痴迷可能来源于他的个人经历、他的妄想体系、或者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他不仅画它,还把它物理性地融入自己的‘作品’!”
“排查范围可以再次缩小!”陈建国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振奋的神色,“重点寻找那些符合之前侧写条件,并且对昆虫学、尤其是对甲虫类有异常兴趣或研究的人!或者,其个人经历中,有与某种特定甲虫相关的重大事件!”
这个特征太独特了!相比“地质矿物爱好”,“昆虫痴迷”尤其是对“甲虫后足”的痴迷,无疑是一个更容易识别和锁定的标签!
张猛和苏晓雯立刻被叫了回来,新的指令下达:重新梳理排查名单,重点询问与昆虫相关的爱好、职业经历、甚至纹身!同时,查询本市所有的昆虫爱好者论坛、社团、实体店,寻找是否有符合侧写特征的、行为异常的用户!
一条新的、更加清晰的路径,在迷雾中显现出来。
然而,林宸在振奋之余,看着电子显微镜下那些狰狞的昆虫碎片,心中那股寒意再次升起。
凶手的行为模式,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超乎常理。
他将现实世界的元素,矿物、昆虫研磨、拆解,然后融入自己虚拟的、黑暗的符号体系之中。
他到底想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而他们,正在一步步地,踏入这个由疯狂和执念构建的领域。
就在这时,赵思妍的电脑提示收到新邮件。是农业大学昆虫学实验室的初步回复。
邮件内容很短:“所提供的几丁质成分数据,与步甲科部分物种后足特征有较高吻合度,尤其类似于一种俗称‘恶魔铠甲’的稀有步甲。此物种具特定地域分布性,多生于阴暗潮湿环境,具一定攻击性,其后足形态特征在昆虫学界较为着名……”
恶魔铠甲?
林宸看着这个名字,感觉它仿佛直接来自于凶手那黑暗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