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未抱着那银白色的箱子,一步步走下旋转楼梯。宫央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个忠诚的影子。
别墅一楼宽敞的客厅里,先前狂欢的痕迹尚未完全清理,但气氛已截然不同。震耳的音乐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混合着贪婪、好奇与不安的寂静。
所有的小头目——班加罗尔、黑鲨、地鼠,以及其他几个掌握着部分人手和渠道的头领,全都聚集在此。
他们没有再喝酒嬉闹,而是或站或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宫未手中的箱子上,像一群等待投喂却又互相戒备的鬣狗。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酒气、烟草味,以及一种名为“野心”的毒药。
野狗跟在宫未身后下来,他脸上已没了之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审视。他如同护佑幼狮的雄狮,目光扫过全场,无形的威压让几个蠢蠢欲动想要凑近些的家伙钉在了原地。
宫未走到客厅中央,那里原本摆放的矮几已被清空。他没有立刻放下箱子,而是环视了一圈这些名义上归属于“灰雾”,实则各怀鬼胎的手下。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一些人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
“你们,不是都想看看吗?”宫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客厅。
他将箱子轻轻放在矮几上,冰冷的金属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的目光瞬间黏在了箱子上,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班加罗尔舔着嘴唇,黑鲨眯起了眼睛,地鼠的鼠须微微颤动。
野狗抱着手臂,靠在楼梯扶手上,看似随意,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灵宫境的感知如同蛛网般散布开来,锁定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记得宫未的警告——“杀人灭口”。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威力。
宫未的右手按在箱盖的锁扣上,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开启某个古老的封印。他没有看箱子,而是依旧看着眼前这群被贪婪驱使的亡命徒,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愈发明显。
“在打开之前,我最后说一次。”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
“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们……确定要看吗?”
这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激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个地步,无人会退缩。
“少爷,您就别卖关子了!”
“对,让我们看看吧!”
“到底是什么宝贝?!”
催促声此起彼伏,贪婪终究压过了那一丝微弱的不安。
宫未不再多言。
咔哒。
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他缓缓地,掀开了箱盖。
刹那间,没有金光万丈,没有异香扑鼻。但所有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的小头目们,在看清楚箱内之物的瞬间,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脸上的贪婪和好奇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就连一直维持着冷硬表情的野狗,在目光触及箱内时,瞳孔也是骤然收缩,一直抱着的双臂不自觉的放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的表情。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证明着这些人还活着。
宫未看着众人的反应,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潘多拉的魔盒,已然开启。
那银白色的硕大箱子内部,结构极其精密,缓冲材料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而在最核心的凹槽内,只静静地躺着一个不过拇指大小、材质特殊的透明小瓶。
瓶底处,仅有寥寥数滴粘稠的液体。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色泽,仿佛是凝固的黑暗之中,熔炼进了破碎的星辰,黑中透着深邃的金芒,在客厅灯光的照耀下,并非闪烁耀眼,而是自行散发出一种内敛、古老、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的微光。
宫未伸出右手,极其小心地拈起那只小瓶,举到眼前。他轻轻晃了晃,那黑金色的液体随之缓慢流动,仿佛拥有生命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而神圣的质感。
“少爷,这……这是什么东西?” 班加罗尔瞪大了眼睛,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语气充满了疑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就这点东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哦买嘎,它看起来……好神圣!” 另一个小头目喃喃道,眼神有些迷离,似乎被那光芒所吸引。
“这东西就是少爷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灵币弄回来的?” 地鼠挠了挠头,小眼睛里精光闪烁,似乎在快速评估其价值,“看起来……有点少啊,不太值当吧?”
就在小头目们窃窃私语,怀疑与贪婪交织之际——
噔!
一声闷响,野狗如同猎豹般从楼梯扶手处一跃而下,沉重的落地声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他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几步便跨到宫未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宫未手中那小小的瓶子,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甚至……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野狗的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质问。以他的见识和修为,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小瓶子里蕴含的、一种完全超越他理解范畴的、本质上的“高等”与“威压”。
宫未缓缓将目光从瓶子上移开,对上野狗那双充满惊疑与探寻的眼睛。他的眸子在客厅的光线下,显得无比深邃,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芒的古井。
“稀释过的……” 宫未的嘴唇微动,吐出的字眼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神明之血。”
“神明之血?!”
野狗失声重复,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追问:
“你……你是怎么弄来的?!这种东西……怎么可能……”
“怎么弄来的?”
宫未轻声重复着野狗的问题,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变得有些苦涩,有些冰冷,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野狗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被层层封锁、鲜血淋漓的记忆之锁。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座冰冷的实验室,看到了那些闪烁着诡异光芒的仪器,看到了那个被囚禁在巨大容器中、如同标本般的……自己的身影。看到了秦家那些人,看着“素材”时,那种混合着狂热与冰冷的眼神……
代价?
他付出的代价,远比野狗,比在场所有人能想象的,还要残酷亿万倍。
宫未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承载了太多黑暗过往的眼睛,平静地、却又带着无尽寒意地看着野狗。
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具冲击力。
野狗被他看得心头一寒,后面追问的话,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这触及到了宫未,或者说触及到了“秦家”最核心、最黑暗的秘密。知道的太多,有时候真的会死。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一次,寂静之下涌动的,不再是好奇与贪婪,而是恐惧,以及对那“神明之血”所能带来的、无法想象的未来,所产生的、更加炽烈的渴望。
那小小的瓶中之物,此刻在众人眼中,已不再是普通的液体。
它是禁忌的力量,是通往天堂或地狱的单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