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门关上的余音,如同丧钟的最后回响,在死寂中慢慢沉淀。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与福尔马林气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张道一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传来刺痛,四个清晰的月牙形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警示直觉的嗡鸣并未随着“老师”的离开而停止,反而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着,提醒他这间教室远未安全。他的目光首先投向讲台后的阴影——那个用惨白手指爬行的矮小轮廓消失了,但地板上那道清晰的刮痕,如同一条恶毒的标记,指向后排那片刚刚发生“惩戒”的空旷。
那里现在空无一物,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怨念盘踞不散。
接着,他的视线锁定在角落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同学”身上。
在“老师”进来、实施惩戒再到离开的整个过程中,这个身影如同焊死在座位上,连最细微的颤动都没有。这种绝对的静止,在这种环境下,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广播依旧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保持安静……认真自习……】。
但这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催眠,一种麻痹猎物感知的毒药。
张道一回忆起笔记本上的话:“广播里有时候会说谎。” 那么,“保持安静”这条规则,是否在某些情况下,也是谎言?是用来束缚他们,让他们坐以待毙的陷阱?
他不能坐以待毙。晚自习时间还有数小时,被动等待只会增加不确定的风险。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校舍的运作机制,需要找到所谓的“它”和“它的心”。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黑板上的癫狂字迹:“影子……是活的……”
影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脚下。在闪烁不定的昏暗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随着灯光的明灭微微晃动。
一切看似正常。
但当他将目光移向角落那个低垂着头的身影时,心脏猛地一跳!
在那个身影的脚下,虽然光线昏暗,但夜视能力让他清晰地看到——那里没有影子!
不,更准确地说,不是没有影子,而是那影子……是独立的!
一道浓稠如墨、轮廓与人影大致相仿的黑色阴影,并未附着在“同学”的脚下,而是像一滩有生命的活物,紧贴着墙壁,在墙根处缓缓地、如同呼吸般起伏着!它甚至偶尔会伸出几缕触须般的黑暗,探索着周围的墙面!
“影子是活的……”
这条警告瞬间具象化,带来了彻骨的寒意。这个低着头的“同学”,或许本身并不可怕,但它那“活着的影子”,绝对是致命的威胁!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惊醒它。
必须离开这间教室!
广播要求“留在教室自习”,但笔记本提示“规则是假的”。这是一场赌博。赌注是他的命。
他仔细观察教室门。刚才“老师”是正常开门出去的,并未显示门被锁死。关键在于,如何在不惊动那个“活影子”和可能潜伏在讲台下的“爬行物”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寂静脚步已经使用过了。他现在只能依靠绝对的谨慎。
他屏住呼吸,开始以最缓慢的速度,一寸一寸地挪动身体。每一个关节的动作都控制在最小幅度,避免任何可能产生的衣物摩擦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墙角的活影子,以及讲台的方向。
时间仿佛被拉长。移动短短半米的距离,感觉像度过了一个世纪。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校服衣领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湿痕。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教室门冰冷的金属把手时——
“叮铃铃——!!!”
又一波刺耳的电铃声猛然炸响!
这一次,广播女声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晚自习结束!请所有同学立即返回宿舍!不要在走廊逗留!重复,立即返回宿舍!】
晚自习……结束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张道一一怔。但几乎是同时,警示直觉发出的心悸感陡然变得尖锐,如同无数根针同时刺向他的神经!
危险!巨大的危险来自四面八方!
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把拉开教室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同学”,头颅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猛地向上抬起了一百八十度!校服领口上方,根本不是什么脸庞,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由无数惨白蛆虫构成的空洞!
而他脚下那个“活影子”,如同被惊醒的毒蛇,骤然膨胀,化作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朝着张道一刚刚所在的位置猛扑过去,带着一股阴冷的腥风!
张道一头皮发麻,用尽全力冲出教室,并反手狠狠地将门带上!
“砰!”
门内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声,以及某种东西疯狂刮擦门板的刺耳噪音。
他顾不上回头,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发足狂奔!夜视能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让他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精准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
走廊不再寂静。
两侧那些原本紧闭的暗红色木门,此刻许多都传出了异常的响动。有沉重的撞击声,有细微的哭泣声,有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甚至有一扇门猛地晃动了一下,门板上凸出一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轮廓!
广播还在声嘶力竭地重复:【返回宿舍!不要在走廊逗留!】
这条规则很可能是真的!逗留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拼命奔跑,心脏如同擂鼓。沉重的金属脚步声似乎也从教学楼的深处再次响起,正在朝他逼近!
必须尽快找到宿舍的位置!
就在他冲到之前看到校规的丁字路口时,目光猛地锁定在左侧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双开式的铁门,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写着“宿舍区”的牌子!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在通往宿舍区的走廊中央,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那个“王老师”?
不。
是之前趴在讲台下,用惨白手指爬行的那个矮小轮廓!此刻,它正背对着张道一,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在……咀嚼着什么。在它身边,散落着几本破旧的练习册,以及一滩新鲜的、暗红色的液体。
它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后方,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侧的门内,异响愈发剧烈。
前有狼,后有虎。
张道一额头青筋暴起,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硬闯?面对这个未知的诡异,胜算几何?等待?后面的“老师”马上就到!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练习册,又看向那个矮小轮廓。笔记本上提到,“王老师”办公室在地下室,而眼前这个……
一个大胆的猜想闪过脑海。
他停下脚步,不再试图悄无声息,而是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对着那个矮小的背影说道:
“……王老师让你去地下室办公室找他。”
咀嚼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矮小的背影猛地顿住,然后,它的头颅……不,它整个上半身,如同一截坏掉的玩偶,毫无预兆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了张道一!
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如同被熨斗烫过的惨白皮肤。但在本该是嘴巴的位置,皮肤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密密麻麻、如同锉刀般的细碎牙齿,正往下滴落着暗红的粘液。
它“看”着张道一,平坦的脸庞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下一秒,它发出一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嘶鸣,猛地舍弃了地上的“食物”,四肢着地,以一种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朝着与张道一相反的方向——大概是通往地下室的方向,疯狂爬去,瞬间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赌对了!
张道一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不敢有丝毫耽搁,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那扇标志着“宿舍区”的铁门!
在他身后,那沉重的金属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压迫性气息。
他猛地撞开虚掩的铁门,冲了进去,然后反手用尽全力将铁门合拢!
“哐当!”
就在铁门关严的瞬间,门外传来了沉重脚步声停在门外的声音,以及一声充满不甘与暴戾的、非人的低吼。
张道一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几乎浸透了校服内衬。
门外的低吼声持续了片刻,终于渐渐远去。
他暂时……安全了。
他抬起头,打量起所谓的“宿舍区”。这里更像是一个废弃的集体宿舍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狭小的房间门,空气中弥漫着同样的霉味和灰尘味,但似乎少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息。
走廊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新的、稍微干净些的公告:
【宿舍管理规定】
每晚必须返回指定宿舍就寝。
熄灯后严禁喧哗、串门。
听到任何异常声响,请不要理会,更不要开门查看。
祝您……做个好梦。
张道一看着最后那句仿佛带着恶意的“祝您做个好梦”,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推开离他最近的一间虚掩着门的宿舍。里面是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床上空荡荡,只有腐朽的木板。他选择了一个靠门、相对隐蔽的下铺,坐了下来。
夜,还很长。距离黎明,还有数个小时。
“守夜人”的身份,或许在这里才能真正发挥其作用。
他需要休息,但更需要警惕。校舍的核心秘密,“它”的“心”,依然隐藏在迷雾之后。
生存游戏的下半场,将在寂静与未知的威胁中,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