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
林涛的声音很平静。
但这三个字，落进陈海的耳朵里。
却让他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
破冰船？
他妈的，你开着一艘神盾。
把我从自己的船上“请”过来，就为了让我修一艘破冰船？
陈海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不信。
他混迹社会这么多年，最懂的就是一件事。
当事情听起来过于简单，或者回报过于丰厚时，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天大的坑。
伊万当初也只是说“修个小玩具”。
结果呢？
结果是差点让自己在西伯利亚住一辈子。
现在，眼前这位两杠四星的上校舰长。
来请他说要他修一艘“破冰船”？
手指悬在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感觉重若千钧。
他没有动。
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真诚、最无害的笑容。
“首长，您说笑了。”
“我就是个打鱼的，运气好，会点祖传的手艺。
柴油机、发电机什么的还能捣鼓捣鼓。”
“破冰船那么高科技的东西，我哪会啊？
那都是国之重器，得找院士专家才行。”
他这套说辞，已经练得滚瓜烂熟。
先自贬，再抬高对方，最后表示自己能力不足。
一套组合拳下来，一般人也就不好意思再为难他了。
但林涛不是一般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海。
那种眼神，不像是在审视，更像是在看一个透明的物体。
仿佛陈海心里那点小九九，在他面前，就像高清屏幕上的像素点一样，一清二楚。
被这种目光盯着，陈海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僵硬。
飘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小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捏了捏。
一股暖意传来，让陈海稍微定了定神。
“是吗？”
林涛终于开口了，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
墙上的屏幕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再是静态的图片，而是动态的视频。
视频的视角极高，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神明之眼。
无垠的深蓝色大洋上，一个漆黑的，如同幽灵般的纺锤形物体，正在水下高速穿行。
它的速度快得离谱，所过之处。
甚至在海面上方都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水痕。
这艘潜艇，陈海熟。
太熟了。
化成灰他都认识。
这不就是他刚交货的“黄金梅丽号”吗？
陈海的心跳，漏了一拍。
“很漂亮的‘渔船’。”
林涛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画面精准地锁定了潜艇，无论它如何机动，都牢牢地被固定在屏幕中央。
这他妈是卫星！
还是实时追踪的军用侦察卫星！
陈海的后背，瞬间就有点发凉。
从他前往毛熊国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全在国家的眼皮子底下了。
“我们追踪了它很久。”
林涛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从它离开白令海峡开始。”
“速度很快，最高瞬时速度超过了100节。”
“噪音很小，我们的声呐阵列在三十海里外才勉强捕捉到它的轮廓。
噪音水平低于我们数据库里的任何已知目标，包括海洋背景噪音。”
林涛每说一句，陈海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已经不是查户口了，这是把他整个人连带他最大的秘密。
一起放在了显微镜下，一寸寸地分析。
“如果不是它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我们可能还发现不了它。”
林涛说着，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屏幕上的画面一转。
一艘挂着鹰酱旗帜的白色船只，正在海面上航行。
正是那艘“探路者”级电子侦察船。
紧接着，就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漆黑的潜艇，如同一头从深渊苏醒的巨兽。
毫无征兆地从侦察船下方全速上浮、撞击！
“轰！”
虽然没有声音，但那艘数千吨的侦察船，就像一个脆弱的玩具。
从中间被硬生生折断，巨大的金属结构扭曲、撕裂，然后迅速沉入海底。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画面清晰无比，连船体断裂处飞溅的碎片都看得一清二楚。
直播间的观众要是看到这个画面，怕是得当场疯掉。
陈海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首长，那是个意外，纯属海上交通事故。”
“我们当时……船失控了。”
“是吗？”
林涛按下了第三下。
屏幕上，画面再次切换。
左边，是一堆锈迹斑斑。
仿佛刚从海底垃圾场捞出来的潜艇残骸，正是那艘报废的“狐步级”。
右边，是通体漆黑，棱角分明，充满科幻感的“黄金梅丽号”。
两张图片并列在一起，那种视觉冲击力，足以让任何一个军工专家心脏骤停。
“据我们从俄方非官方渠道得到的情报。”
林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你用了一周时间，不，准确地说是不到七天。”
“你把左边这堆废铁，变成了右边这个东西。”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陈海。
“陈海同志，你管这个，也叫‘祖传的修船手艺’？”
陈海彻底哑火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长安街上裸奔的小丑。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借口，在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陈海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抵抗。
整个人往椅子上一靠，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好吧，我承认。”
“我那个祖传手艺，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厉害。”
他选择了半真半假地坦白。
林涛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反而笑了。
“是一点点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伊万·别列佐夫斯基，那个西伯利亚矿业集团的小子。
在给姆林宫的报告里，把你形容成能创造奇迹的上帝。”
“北方舰队的副司令，红宝石设计局的总工程师。
还有几位上将……他们可是把你当成了足以改变未来战争格局的战略级人才，甚至动了强行把你留下的念头。”
林涛每说出一个名字，陈海的眼皮就跳一下。
他知道伊万对自己评价很高，但没想到高到了这个地步。
能让姆林宫的将军们动心，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么看来，自己那天晚上跑路，跑得是真他妈对！
再晚一步，可能就真要在西伯利亚的秘密基地里“被自愿”地发挥余热了。
“林舰长。”
陈海索性摊牌了，他坐直了身体，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您就直说吧，国家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跑是跑不掉的，这个道理我懂。要杀要剐，您给个痛快话。”
“我不杀你，也不剐你。”
林涛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陈海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这个词，他太熟了。
伊万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对，帮忙。”
林涛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期待？
“陈海同志，你的能力，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这种能力，如果只用来改装渔船，或者给外国的富豪造玩具，那将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损失。”
“国家需要你。”
“国家需要你的‘手艺’。”
林涛说着，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再次推到了陈海的面前。
这一次，陈海没有犹豫。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要么合作，要么“被合作”。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文件夹。
触手冰凉。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起头，最后确认了一遍。
“我还是那句话，到底是什么船？”
“真的是……破冰船？”
林涛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它是一艘用于远洋科学考察的船。”
“但是我们希望……”
“经过你的手之后，它能‘破’的，不仅仅是北冰洋的冰。”
这句话里，信息量巨大。
陈海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再说话，低头，翻开了文件夹的第一页。
文件夹里没有复杂的数据，也没有艰深的图纸。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高清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不是什么白色的极地科考船。
而是一艘静静地停泊在港口中的，庞大的钢铁巨舰。
它有着平直的甲板，高耸的舰岛。
以及那标志性的、略带上翘角度的滑跃式起飞甲板。
照片的下方，印着三个醒目的大字。
“瓦良格”。
陈海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瓦良格……
那艘曾经承载了无数国人希望与梦想，历经磨难才回到祖国怀抱的航母！
后来它有了新的名字，“辽宁号”！
怎么会……
它不是已经服役了吗？
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的？
陈海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林涛，声音都有些干涩。
“这……这是……”
林涛的表情依旧严肃，他缓缓地站起身。
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陈“海的眼睛。
“它曾经是我们的第一艘航母，为我们培养了第一代航母舰载机飞行员和指挥员，功勋卓着。”
“但它也老了，它的船体结构，它的动力系统，它的设计理念，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它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所以，军委做出了一个决定。”
林涛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陈海的心上。
“让它……退役，然后，重生。”
“而这个重生计划的代号，就叫……”
“‘破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