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上的风裹着咸腥,呜咽着掠过焦黑礁石,卷走最后一丝厮杀的余温。小安怀抱着光茧,那层湛蓝光晕温润如凝脂,将母亲衰败的生机妥帖护住,连海风都透不进半分。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星海早已褪去暴怒的波澜,沉淀成深不见底的寒潭——方才那一击虽震退强敌,却也像在黑夜里点燃了烽火,把他们母子的踪迹,暴露给了整个大荒的窥伺者。
神识铺开,数道贪婪的意念如附骨之疽,正从远海四面八方涌来。西炎残余势力的煌煌灵光、隐世宗门探子的晦涩气息,还有几缕缠在风里的幽冥秽气,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循着归墟的能量波动步步紧逼。归墟上空那道幽冥裂缝,依旧是道淌着污秽的伤口,把这里的动荡折射向大荒每一个角落。
怀中光茧里,母亲的神魂微光仍弱得像随时会灭的烛火,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在揪着小安的心。他必须立刻离开——可大荒万里,竟无一处能容他们母子暂避。西炎是龙潭,皓翎路途遥远且变数难料,寻常海外仙山更藏不住踪迹。
目光扫过脚下这片吞噬生灵、扭曲光线的灰雾,小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光茧边缘。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心底渐渐成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归墟迷障深处法则混乱,时空扭曲如乱麻,便是巫阳那等强者也不敢贸然深入。更重要的是,这里残留着他与冥尊碰撞的能量余波,混乱的旋涡恰好能掩盖他们的气息。他看向光茧,声音轻得只有海风能听见:“娘,我们再闯一次归墟。”
决心既定,小安周身漾开层叠水纹,身形化作一缕深蓝,悄无声息沉入墨海。没有星槎,海心便是他的舟楫,每一滴海水都是他的眼线。
越靠近归墟核心,周遭的诡异便浓一分。海水沉得像灌了铅,每往下潜一寸,都像被无数无形的手拽着;颜色深到极致,墨黑中漂着细碎的磷光,那是远古生灵腐朽后留下的残骸。扭曲的空间之力如无形的刀刃,擦着他的衣角划过,留下细碎的裂痕。寻常修士在此,早已被乱流撕成碎片,可小安冰蓝色的眼眸里,水元星图虽在归墟区域模糊成一片,却能循着海心与水元的共鸣,精准捕捉到能量流动的轨迹。
他像条最灵动的深海鱼,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与隐匿的空间裂缝间穿梭,转折、避让、潜行,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仿佛这片死亡海域本就是他血脉延伸的一部分。
数个时辰后,他抵达了之前与魔种激战的盆地边缘。此地经连番大战,能量乱流愈发狂暴,巨大的空间裂痕如狰狞的伤疤,不断吞吐着毁灭气息。盆地中央,那个被冰封的幽冥旋涡依旧覆着层苍白冰晶,可冰层之下,冥尊的意志如蛰伏的凶兽,正发出不甘的躁动,每一次脉动都让周遭海水微微震颤。
小安在盆地边缘寻了处天然洞穴——那是大战时礁石崩碎形成的,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净化过的纯净水灵之气,虽稀薄,却足够温养母亲的生机。他小心翼翼将光茧安置在洞穴最深处,以神珠之力加固三层隐匿结界,又布下一道温和的滋养阵,确保那缕微弱生机不再流逝。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转身守在洞穴入口,目光投向盆地中央的旋涡。
掌心神珠忽然轻颤,不是对冥尊煞气的排斥,反倒像是……遇到了同源的呼唤。
小安凝神细探,瞳孔骤然收缩。之前全力对抗冥尊分神时,他无暇细查,此刻静下心来才发现,旋涡深处除了冥尊的意志,还藏着一丝极微弱、却无比纯净的蔚蓝波动——那是定海神珠的气息!
是之前那枚魔种的核心?还是神珠碎裂后,遗落在九幽通道里的另一块碎片?
不管是什么,这丝气息都与神珠同源。若能取回净化,神珠的力量便会更完整,不仅能增强他的实力,救治母亲的把握也会多一分。可深入旋涡,无异于虎口拔牙。那封印是他布下的,却只针对冥尊意志的渗透,内部满是精纯的九幽煞气与时空碎片,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正犹豫间,怀中光茧里,小夭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轻得像蝴蝶振翅,却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小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母亲为他燃尽精血神魂,此刻命悬一线,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能放过。
“娘,等我。”小安抬手,轻抚过光茧表面的温润光晕,眼底闪过决绝。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功法调息。方才一战消耗巨大,他必须将状态恢复到巅峰。同时,他闭上眼,回想父亲相柳留下的寂灭感悟——如何在极致混乱与污秽中守住本心,如何在万险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数个时辰后,小安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气息已恢复七八成。他最后看了一眼光茧,身形化作一道淡蓝流光,悄无声息滑出洞穴,向着盆地中央的封印旋涡潜去。
刚靠近旋涡,刺骨的寒便裹着蚀骨的秽气扑面而来。那寒不是北冥的极寒,是能冻裂神魂的幽冥冷;那秽气带着腐朽与怨毒,顺着毛孔往识海里钻,试图污染他的心智。
小安将寂灭寒意运转至极致,体表凝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冰膜,将煞气隔绝在外;定海神珠悬于头顶,垂下道道蔚蓝光华,如清莲护心,稳固着他的神识。他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不断生灭的空间裂缝,沿着封印冰层最薄弱、也是那丝同源气息最清晰的边缘,将神识凝聚成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探针,缓缓渗透进去。
刹那间,无数怨毒、疯狂的负面意念如潮水般涌来,是九幽万载积累的怨念,要将他的神识拖入沉沦。小安紧守灵台,寂灭意境如冰封万里,那些杂念撞上便凝冰、碎裂,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
神识穿透层层污秽,终于“看”到了——旋涡最深处,一团暗红色能量核心中,裹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蔚蓝晶体。它被无数幽冥锁链缠绕,每一条锁链都嵌着腐蚀神魂的符文,而晶体本身,正散发着不甘的悲鸣,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
就是它!
小安心念一动,定海神珠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湛蓝光束如手术刀般,精准射向那些幽冥锁链。同时,他催动那丝神识,化作最温柔的牵引,对着晶体轻声呼唤:“归来。”
“嗡——!”
晶体感应到同源本体的召唤,挣扎得愈发剧烈!幽冥锁链在定海神光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黑色的汁液顺着锁链滴落,腐蚀着周围的空间。旋涡深处的冥尊意志被惊动,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更狂暴的煞气汹涌扑来,要将小安的神识碾碎!
小安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却依旧死死稳住心神,催动神珠之力,光束如跗骨之蛆,死死钉在最后一道锁链上。
“咔嚓!”
锁链应声而断!晶体化作一道流光,挣脱束缚,穿过封印裂隙,瞬间没入小安掌心的定海神珠之中!
“吼——!”
冥尊的咆哮充满极致的不甘与愤怒,整个封印旋涡剧烈震荡起来,冰层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但小安得手后毫不恋战,身形暴退如电,瞬间遁入灰雾,几个起落便回到了洞穴。
盘膝坐下,小安脸色苍白,却难掩眼底的喜色。掌心神珠内,新融入的碎片正被迅速净化,蔚蓝光芒愈发磅礴,连带着他周身的气息都强盛了几分。他看向光茧中安然沉睡的母亲,冰蓝色的眼眸里,燃着簇细碎的光——那是希望的光。
星旋归源,险中得珠。前路依旧漫漫,九幽的威胁、各方的追兵仍在,可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分。只要神珠完整,只要母亲能醒,再大的风浪,他都能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