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麦收里的小插曲
麦收的日子像被太阳烤得滚烫，空气里飘着麦秆的焦香。林悦跟着生产队去帮李大爷家收麦，镰刀挥得正欢，忽然听见田埂那边传来争执声。
“你凭啥不让俺割这垄麦？”是二柱子的大嗓门，他手里的镰刀还沾着麦芒，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对面的刘婶。
刘婶抱着胳膊：“这垄是俺家的！去年就划好界了，你眼瞎啊？”
“谁眼瞎？这明明是俺爹当年用石头压的界！”二柱子气得直跺脚，手里的镰刀差点脱手。
林悦赶紧放下镰刀跑过去，只见两家人都围了过来，手里都攥着家伙，眼看就要吵成一团。她先把二柱子拉到一边，又劝刘婶消消气，这才蹲下身看那垄麦的地界——泥土里果然埋着块半露的青石，只是被麦根缠得看不清。
“别急，”林悦找出随身携带的小铲子，小心翼翼把石头周围的土扒开，青石上刻着个模糊的“刘”字，“刘婶，您看这字。”又指着旁边另一块石头，“二柱子，你家的界在那边，去年雨水大，把麦垄冲得挪了点位置。”
二柱子脸涨得通红，挠了挠头：“哦……是俺记错了。”刘婶也有点不好意思，递过块毛巾：“看我这脾气，快擦擦汗。”
劝开了两家人，林悦刚拿起镰刀，就见李大爷家的孙子小宝捂着脚蹲在麦垛旁哭。“咋了？”她走过去，发现小宝的脚心扎了根麦芒，红肿了一片。
“刚跑着玩，没留神踩进麦茬堆里了。”小宝抽噎着说。林悦掏出镊子，借着阳光找准麦芒的位置，轻轻一夹就拔了出来，又涂了点消炎药膏：“下次跑慢点，麦茬尖得很。”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原来是张叔扛麦捆时没站稳，连人带捆摔进了麦沟里。林悦赶紧喊人帮忙，七手八脚把张叔扶起来，他胳膊肘擦破了皮，沾了不少泥。
“不碍事不碍事，”张叔拍着身上的土，“老骨头结实着呢。”林悦却拉着他到田边坐下，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再撒上消炎粉：“这天气热，不处理容易发炎。”
忙到日头偏西，麦场里的麦垛堆成了小山。二柱子扛着最后一捆麦走过，特意停在林悦身边：“林医生，谢了啊，刚才是俺糊涂。”刘婶也端来一碗绿豆汤：“快喝点凉的，看你这汗流的。”
林悦接过碗，绿豆的清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远处的打麦机“轰隆隆”响着，金黄的麦粒从出口涌出来，像条流淌的小河。她看着眼前忙碌又和睦的景象，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麦收，难免有磕磕绊绊，但只要耐着性子理顺了，总能收获满仓的暖。
暮色漫过麦场时，打麦机终于停了下来，扬起的麦糠在余晖里慢慢落定，像一层薄薄的金粉。林悦帮着把最后一袋麦粒倒进粮仓，直起身时，腰肢传来一阵酸胀——弯腰一整天，骨头像散了架。
“林医生，来歇歇！”李大爷端着个粗瓷大碗走过来，碗里盛着冰镇的酸梅汤，酸气混着甜香扑过来，“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凉丝丝的！”
林悦接过来一饮而尽，冰凉的汤汁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满身燥热，连带着腰都舒服了些。“大爷，您这酸梅汤熬得真地道。”
“那是，”李大爷笑得满脸褶子，“俺家老婆子的手艺，专治这麦收的乏！”他往远处努努嘴，“你看，二柱子和刘婶家的小子正一起装麦子呢，上午还吵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倒好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悦望过去，果然见二柱子和刘婶的儿子扛着同一条麻袋，脚步都踩着一个节奏，脸上的汗珠子亮晶晶的，却笑得欢实。她忽然想起上午那两块界石，原来化解矛盾的，从来不是石头上的字，而是心里那点愿意各退一步的热乎气。
正看着，小宝举着个麦秸编的小蚂蚱跑过来，举到林悦面前：“林阿姨，送给你！俺哥教俺编的，说这样蚂蚱就不会再咬麦子了。”
那蚂蚱编得活灵活现，麦秸的金黄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林悦接过来，指尖触到麦秸的粗糙，心里却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真好看，谢谢小宝。”
“俺娘说，让你今晚在俺家吃饭，杀了只老母鸡！”小宝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还有新收的麦子磨的面，蒸馒头可暄乎了！”
林悦刚想推辞，郑晓燕从粮仓后绕出来，手里还攥着把刚摘的豆角：“别琢磨了，李大爷家的老母鸡我都闻着香味了，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炊烟已经升起，麦场边的灶台里火光跳动，老母鸡的香味混着麦秸秆的烟火气飘过来，勾得人肚子直叫。李大爷的婆娘正往灶膛里添柴，见林悦她们过来，直起腰笑道：“就等你了！这鸡炖了一下午，就为给你补补腰！”
饭桌上，大盘的炖鸡肉冒着热气，暄软的馒头掰开，能看见细密的气孔，蘸着鸡汤吃，香得人直咂嘴。二柱子和刘婶家的小子挤在一张板凳上，抢着给林悦递鸡腿，嘴里还念叨着“林医生吃这个，上午多亏你了”。
刘婶端着盘炒青菜过来，往林悦碗里夹了一大筷子：“多吃点素的，解解腻。上午那事，真是对不住，我那脾气一上来就没谱。”
“刘婶快别说了，”林悦笑着摆手，“都过去了。”
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来，把麦场照得一片银白。打麦机安静地卧在那里，像累坏了的老黄牛。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满桌的饭菜，也映着一张张带着倦意却格外舒展的脸。
林悦咬了口馒头，麦香混着鸡汤的鲜在嘴里散开。她忽然觉得，麦收里的这些小插曲，就像麦秸上的小毛刺，看着扎人，可等捋顺了，反倒成了日子里最实在的暖。就像这馒头，得经过磨、发、蒸，才能暄软得让人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