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吊桥吱呀,铜铃引路
码头的吊桥果然松了。
铁锁链磨得发亮,有一节链环甚至已经微微变形,木板之间的缝隙能看见底下湍急的河水,泛着青黑色,卷着细碎的白沫子。林悦刚踩上去,整座桥就“吱呀”一声往下沉了沉,吓得小萤赶紧抓住她的衣角。
“慢点!”桥那头传来张大爷的喊声,他正背着个工具箱,一步三晃地挪过来,“这桥打上个月暴雨后就没好好修过,铁链都锈透了,我喊了三天,才有管事的肯给点钉子和铁丝。”
林悦蹲下身,指尖划过变形的链环,铁锈簌簌往下掉。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枚铜片,贴在铁链上。奇妙的是,刚才还在“咯吱”作响的铁链,竟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晃动感明显小了很多。
“咦?这玩意儿还真管用!”张大爷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我爷爷说这铜片是‘镇物’,我还当是老糊涂话呢!”
小萤蹲在木板旁,用手指抠着缝隙里的泥垢,突然“呀”了一声:“这里卡着东西!”她费力地掏出一块碎布,上面还沾着几根褐色的羽毛,“这不是货郎帽子上的吗?”
林悦心里一动,接过碎布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桐油味——和她上次在暗渠边闻到的一样。“他来过这儿。”她肯定地说,“这羽毛是水鸟的,他说不定想把什么东西藏在桥底下。”
张大爷“呸”了一声,抡起锤子敲了敲变形的链环:“我就说他不对劲!那天我看见他在桥边转悠,手里还攥着把小铲子,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是想挖桥基啊!”
“挖桥基?”小萤吓了一跳,“那桥不就塌了吗?”
“可不是嘛!”张大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吊桥是码头的命根子,一到汛期,上游的船都得从这儿过!他要是把桥基挖松了,别说船了,连边上的棚户区都得被冲垮!”
林悦没说话,只是走到桥中间,晃了晃手里的铜铃。“叮铃——叮铃——”清脆的铃声穿过水面,竟引得远处的芦苇荡里飞出几只水鸟,扑棱棱地掠过河面。
“你听,”她侧耳听着,“水底下有动静。”
张大爷和小萤也屏住呼吸,果然听见水面下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没过多久,竟看见水面上浮起一串气泡,紧接着,老鳖那灰绿色的背甲露了出来,正稳稳地停在桥柱旁,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老鳖!”小萤兴奋地挥挥手,“它果然跟来了!”
林悦蹲下身,对着老鳖的方向晃了晃铜片。老鳖像是看懂了似的,缓缓沉下水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它这是去干啥了?”小萤好奇地问。
“去看看桥基牢不牢。”林悦把铜片重新收好,眼里闪着光,“老鳖比我们懂水,它要是觉得不对劲,肯定会有动静。”
张大爷已经开始修桥了,锤子敲在铁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和林悦手里的铜铃声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和谐。小萤也没闲着,把桥板间的缝隙一个个抠干净,再填上带来的艾草灰——她说奶奶说过,艾草灰能防蛀,说不定也能防铁链生锈。
太阳爬到头顶时,吊桥总算稳当了。张大爷抹了把汗,看着重新变得紧实的链环,咧开嘴笑了:“丫头们,中午去我家吃饭!我让老婆子烙葱花饼,就着新腌的蒜苔吃,保管香!”
林悦晃了晃铜铃,铃声顺着河风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她低头看着水面,老鳖已经不见了,但她知道,它就在底下,和这吊桥、这暗渠、这铜片一起,守着这片河湾的安宁。
小萤正踮着脚往棚户区的方向看,忽然指着远处喊道:“快看!那不是货郎吗?被王二揪着耳朵呢!”
林悦抬头望去,果然看见货郎耷拉着脑袋,被一个壮汉揪着往码头的方向走,那样子,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
她笑了笑,把铜铃挂在桥柱上。风吹过,铃声清脆,像是在说:别怕,有我们呢。
老鳖沉下水后,水面的涟漪还没散尽,林悦忽然听见桥板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木头发脆的声音。她俯身趴在桥边,鼻尖几乎贴着木板缝隙往下看——浑浊的水里,几缕水草缠着块碎木片,正随着水流轻轻撞着桥柱,而那木片边缘,竟有明显的凿痕。
“张大爷,您看这个。”她伸手把木片捞上来,递过去。
张大爷接过来掂了掂,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是桥板的边角料,看这凿痕,是新的。”他往水里探了探身子,“底下的横梁怕是被人动过手脚,难怪桥晃得厉害。”
小萤吓得往后缩了缩:“是货郎干的吗?他为啥要这么做啊?”
“还能为啥?”张大爷往桥对岸啐了一口,“这吊桥是码头唯一的通道,要是塌了,上游的货就只能走他那艘破船运,他好趁机抬价!上回就听说他跟几个船工嘀咕,说这桥‘占地方’。”
林悦摸出铜片,重新贴在铁链上。这次她特意把铜片嵌进链环的缝隙里,指尖传来微微的震颤——不是桥晃动的那种松散,而是像有东西在底下托着,沉实得很。“别慌,”她按住小萤的手,“铜片镇着呢,一时半会儿塌不了。”
说话间,水面“哗啦”一声翻起个水花,老鳖的脑袋冒了出来,嘴里叼着块锈铁钉,慢悠悠地游到桥柱边,把钉子往林悦脚边一放,又沉了下去。
“这是……桥基的钉子?”张大爷捡起铁钉,掂了掂,“好家伙,这么粗的钉子都能被它叼出来,这底下怕是松动不少。”他往工具箱里翻了翻,摸出卷粗麻绳,“丫头们搭把手,先把桥板捆上几道,等下我去叫人来换横梁。”
林悦和小萤按住桥板,看着张大爷把麻绳在桥栏上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绳子勒得紧紧的,把松动的木板都箍在了一起,刚才还“吱呀”乱响的桥身,顿时稳了不少。
“叮铃——”林悦晃了晃铜铃。铃声顺着水流漂远,没过多久,对岸就传来“欸——”的回应声,是码头的巡防队来了。
“王大哥!”小萤踮着脚挥手,“这边!吊桥要修!”
王大哥带着两个队员踩着水过来,看见桥板上的麻绳,又看了看林悦手里的铜片,眉头皱了皱:“又是货郎搞的鬼?上礼拜他还说要给桥刷桐油,合着是想趁刷油的时候动手脚?”他蹲下身敲了敲桥柱,“底下的石头松动了,得把泥沙清出来重新填实。”
林悦忽然注意到王大哥腰间挂着个牛角哨,吹起来“呜呜”的,跟她的铜铃声有点像。“这哨子能唤水鸟?”她指着哨子问。
“可不是嘛,”王大哥咧嘴笑了,“有时候货船迷了路,就靠这哨子引。水鸟认声,听见哨子就往这边飞,船跟着鸟走,准没错。”他吹了声哨,果然有几只白鹭从芦苇荡里飞出来,在桥上空盘旋了两圈,又落回水面,像是在站岗。
“那正好,”林悦把铜铃递给小萤,“你跟王大哥去清泥沙,我带着老鳖去看看下游的木桩牢不牢。”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铜片,“有它俩在,出不了岔子。”
小萤接过铜铃,跟着王大哥往桥底钻,刚走两步又回头:“那你小心点!老鳖要是不听话,就摇铃叫我!”
林悦挥挥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桥洞下,转头对着水面喊了声:“老鳖,带路!”
水面荡开圈波纹,老鳖的背甲露了出来,稳稳当当的,像块浮板。林悦踩着背甲往下游漂,铜片在口袋里微微发烫,像是在跟水里的什么东西呼应。她想起张大爷说的,这铜片是祖上传的,能“镇水脉”,以前河道泛滥,就是靠它贴在堤岸上稳住的。
漂到下游的木桩旁,林悦才发现,有根木桩被虫蛀了个洞,水流正“咕嘟咕嘟”往里灌。她刚想叫人,老鳖突然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往岸边指了指。
岸边的草丛里,竟藏着把斧头,斧柄上还缠着块布——跟小萤捡到的那块碎布一模一样。
“货郎果然来过。”林悦捡起斧头,掂量了掂量,斧刃磨得锃亮,显然是特意磨过的。她把斧头扔进随身的布包里,又从包里摸出块松香,塞进木桩的洞里。松香遇水会发胀,正好能堵住漏洞。
做完这些,她摸出铜铃晃了晃。对岸的哨声立刻“呜呜”地回应,像是在说“这边好了”。
往回漂的时候,林悦看见老鳖的背甲上沾了片水葫芦叶,绿油油的,衬得那灰绿色的壳都亮了些。她想起小萤说的,艾草灰能防蛀,说不定这水葫芦叶也能起点作用,就顺手把叶子塞进了桥板的缝隙里。
等回到吊桥边,王大哥已经把松动的石头重新填好,张大爷正给新换的横梁刷桐油,一股清苦的香味飘过来,跟铜铃的清响混在一起,倒挺好闻。
“丫头,这铜片借我用用?”张大爷指着林悦的口袋,“给新横梁也镇镇,省得再被虫蛀。”
林悦把铜片递过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铜片嵌进横梁的凹槽里,忽然觉得这铜片不只是“镇物”,更像是根线,把老鳖、张大爷、王大哥,还有这吊桥、河水,都串在了一起。
风吹过,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格外脆,像是在笑。林悦抬头看了看天,云飘得很慢,水也流得很慢,连老鳖都浮在水面上晒太阳,一副慢悠悠的样子。
她忽然明白,这吊桥啊,不只是用来走的,更是用来把人心串在一块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