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擦拭腕表的动作停顿了。
那块价值不菲的鹿皮巾被随意地丢在桌上。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挂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所有的弧度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那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再无半分懒散，变得锐利，直直地看向石磊。
“说具体点。”
石磊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但那张木讷的脸上，只是憋得有些涨红。
他想描述自己看到的那个快如鬼魅的掏心动作，想解释那种气血不纯的感觉，想说明自己有理有据的怀疑。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了三个字。
“魏凯，不对。”
秦风没有追问，只是站起身，走到石磊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石头，别想太多，可能是老魏最近压力大，急于求成，功法出了点岔子。”
他脸上的锐利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带着几分轻佻的秦指挥使。
“这事儿，交给我。”
他笑着，将石磊推出了办公室。
看着石磊那依旧带着几分困惑和执拗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风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敛去。
《万载厚土身》的感知，源于大地，最是纯粹。
石磊说不对，那就一定不对。
直接上报？拿着一个“感觉不对”的理由去质询一个战功赫赫的总旗？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魏凯，这条蛇，得让他自己钻出来。
秦风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拨通了后勤部的专线。
“喂，给我安排一下。今晚，内部餐厅，最高规格的‘庆功宴’包间。对，就是那个带全息KtV的。算我账上。”
“我要给龙脊山归来的英雄们，接风洗尘。”
当晚。
斩妖司内部餐厅，天字一号包间。
昂贵的灵兽肉被烤得滋滋冒油，百年份的灵谷酒香气四溢。
秦风大张旗鼓地宴请魏凯和他的小队，姿态摆得十足。
酒过三巡，气氛已经相当热烈。
秦风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满脸通红，走路都有些摇晃。
他端着酒杯，一把搂住魏凯的脖子，大着舌头开口。
“魏哥！我的好哥哥！今天，你就是英雄！来，我敬你一杯！”
魏凯受宠若惊地站起来，端着酒杯和秦风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秦指挥使太客气了，都是为了斩妖司，为了华夏！”
“说得好！”秦-蓄电池-风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醉醺醺地说道，“魏哥，你这身本事，当个总旗，太他妈屈才了！”
他压低了身体，凑到魏凯耳边，一股酒气喷了过去。
“要不……我跟司主说说，给你提个百户？小事一桩！谁敢有意见，让他来找我秦风！”
他将“走后门”三个字，说得理所当然，嚣张跋扈。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一滞。
魏凯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精光，快到无人察觉。
随即，他猛地推开秦风，那张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酒意还是怒意。
“秦指挥使！我魏凯虽然想晋升，但靠的是战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命！不是靠谁的裙带关系！”
他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充满了被侮辱的正直。
“您这样，是看不起我魏凯！”
接着，他环视一圈，声情并茂地讲述起来。
“我魏凯烂命一条，从血腥进化纪元就开始跟妖兽拼命！我亲眼看着身边的兄弟被撕成碎片！我这条命，是踩着战友的尸体换来的！”
“我做梦都想往上爬，不是为了权，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能有更大的权力，去保护更多像我一样，没背景，只会卖命的兄弟！”
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掷地有声。
小队里那几个老兵，全都红了眼眶，看着魏凯，充满了敬佩和认同。
好家伙。
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秦风在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副被吼懵了的尴尬模样。
他连连摆手。
“我的错，我的错！魏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他端起酒杯，连干三杯，然后话锋一转，做出关心的样子。
“不过说真的，魏哥，你今天气血爆发得有点猛啊。是不是修炼遇到瓶颈了？我看你那气血，躁动得厉害，可别急于求成，伤了根基。”
这是最后的试探。
魏凯果然顺着台阶就下，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和无奈。
“还是秦指挥使眼力好。唉，不瞒您说，最近确实有点急了。眼看着堕武者越来越多，妖兽也越来越强，我这点实力，不够看啊。一着急，岔了气，让您见笑了。”
他坦然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指挥使您是雷法大家，对气血感知最是敏锐。您帮我看看，我这岔气岔的，严不严重？”
秦风顺势搭了上去。
一丝微弱的紫霄神雷之力，顺着魏凯的经脉探入。
狂躁，混乱，激荡不休。
魏凯体内的气血，确实是一团乱麻，完全就是一副修炼过度，根基不稳的模样。
但是，那股秦风在普兰市样本上感受到的，纯粹的，邪恶的，混乱的【魔化孢子】气息，却一丝一毫都没有。
伪装得天衣无缝。
秦风收回手，哈哈大笑起来。
“没事没事，小问题！就是有点虚火上浮，回头我让赵瑞给你开点清心静气的丹药，压一压就好了！”
这场酒局，在魏凯滴水不漏的表演中，圆满结束。
他既表现了一个功臣的委屈，又展现了对组织的忠诚，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同情和尊敬。
离开时，魏凯对着秦风，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写满了感激。
“多谢指挥使体谅。”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可的，冰冷的弧度。
蠢货。
包间内，只剩下秦风一人。
他脸上的醉意，笑容，尴尬，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
他拿起那瓶价值六位数积分的灵谷酒，没有喝，而是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酒液流淌，香气弥漫。
“演得真好……”
“好到找不出一丝破绽。”
“可惜啊……”
秦风坐回椅子上，指尖一缕细小的紫色电弧跳动着。
“你说你急于突破，是为了在下次兽潮中，保护更多的人。”
“但我的《紫霄神雷引》，能听见人心的声音。”
“你的心里，没有守护，没有忠诚，也没有为了战友的愤怒。”
“只有对力量无尽的贪婪，和对‘上层’，对我们这些所谓‘天之骄子’，深入骨髓的怨恨。”
雷法，至刚至阳，对一切阴暗邪祟的情绪，有着本能的感知。
魏凯的表演，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气血的探查，却骗不过这天地间最纯粹的法则。
这个魏凯，不是被孢子污染的受害者。
他是一条主动拥抱黑暗，懂得如何完美伪装自己的毒蛇。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将所有他怨恨的人，一口咬死的机会。
常规的审查手段，对他无效。
必须，让他自己露出獠牙。
秦风拿起通讯器。
他没有联系顾凡，也没有联系于刚。
而是拨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喂，赵瑞吗？”
“是我，秦风。”
“帮我个忙，用你的权限，给我查一下魏凯最近所有的战功兑换记录，还有他私人的物资申请清单。”
“对，要最详细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漏。”
“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