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现实。
没有天旋地转，没有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这一次的抽离，平顺得诡异。
顾凡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启明中心休息室里经过层层过滤的空气，带着一股恒温的干燥，涌入鼻腔。
他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无处宣泄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的滔天怒火。
黑暗中，他一动不动。
那个所谓的【斩妖司·最高绝密档案库】里的内容，一帧一帧，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新元元年，创立斩妖司。
新元二年，破入裂地境。
新元五年，踏空境。
新元十年，尊者境，熔炼九座气血熔炉。
新元十二年，剑斩三尊，力竭失踪。
苏晚晴继任。
然后是百年和平，是石磊收复西域，是斩妖司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最后，是那一行血淋淋的，宣告一切终结的文字。
新元874年，界外之门洞开，妖兽皇降临。
记录，中断。
操。
玩儿我？
给老子安排一个波澜壮阔的英雄史诗，开局天胡，一路升级打怪，最后告诉我结局是删档停服？
这剧本谁写的？出来，老子保证给你寄一辈子的刀片。
顾凡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结果人家直接把棋盘掀了，告诉他这局棋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来自更高维度的，赤裸裸的蔑视。
你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你朋友们的牺牲，你后辈数百年的守护，都毫无意义。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试图从他心脏最深处爬出来，冻结他的血液，扼杀他的意志。
但，下一秒。
不对。
顾凡的身体猛地绷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强迫自己从那股毁天灭地的愤怒和无力感中抽离出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
不能被情绪左右。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首先，那个档案室本身就透着古怪。
镇妖司，变成了斩妖司。
为什么？
唯一的解释是，它在随着现实世界的改变而改变。
因为他在现实里，亲手创立了斩妖司，所以那个噩梦世界的“未来”，也随之发生了扭曲，从“镇妖司”变成了“斩妖司”。
那么，那个世界，就不是一段固定的，早已录制好的影像。
它更像一个……实时演算的沙盘。
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动作，都在为这个沙盘的推演，提供新的变量。
这个推论让顾凡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
如果这个成立，那么……
他猛地抓住了那个最关键的细节。
那个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新元二年，司主顾凡破超凡，入裂地。”
两年。
档案里，“他”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从超凡境，突破到裂地境。
可他自己呢？
顾凡摊开手掌，现实世界的身体里，超凡境九层的气血正在奔涌。
而在刚刚的噩梦中，他已经亲手终结了那头怪物。
他已经是裂地境一层。
从他做噩梦开始，创立斩妖司，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不到一年。
噩梦世界的修炼速度是现实的十倍，甚至在【火种】的加持下更快。
按照这个进度，他根本不需要两年。
再来几次噩梦，他就能将裂地境的修为，彻底巩固，并开始反哺现实。
所以……
那个档案，错了。
或者说，那份档案记录的，是一个没有将【火种】和噩梦世界利用到极致的，“旧版本”的顾凡的未来。
它预言了他的崛起，却没有算准他崛起的速度。
它就像一个蹩脚的算命先生，算出了你会发财，却没算到你第二天就中了彩票头奖。
你的预言，已经跟不上我的版本了！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顾凡脑中所有的迷雾。
他不是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电影。
他是在玩一场可以随时改写代码的开放世界游戏！
那个藏在幕后的东西，那个用“天”字落款的混蛋，它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
它只是一个……权限更高的玩家，或者说，是一个自作聪明的游戏管理员。
它给他看那份档案，不是为了宣告他的死刑。
是为了恐吓他，误导他，让他陷入“命运早已注定”的绝望，从而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按照它写好的剧本走下去。
去当那个光辉万丈，然后死得不明不白的英雄。
去为它期望的“历史”，献上自己的命。
凭什么？
顾凡缓缓站起身，走到休息室的窗边。
外面是启明中心冰冷的合金通道，灯火通明。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迷茫，在这一刻尽数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不能再设立一个虚无缥缈的假想敌了。
把那个未知的存在当成无所不能的“天”，那是自大，也是愚蠢。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他需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掀翻整个棋盘，揪着那个游戏管理员的领子问它一句。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那个所谓的“妖兽皇”，那个“界外之门”，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真相，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虽然依旧被浓雾包裹，但他已经找到了拨开浓雾的那只手。
就是他自己。
顾凡的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向上扯了一下。
来吧。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推开休息室的门，大步向外走去。
既然剧本已经对不上了。
那接下来的剧情，就由他亲自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