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优快步走过来时带起一阵柑橘香水味：你说你干嘛啊，把气氛搞那么尴尬。她压低声音，指尖轻轻戳了戳鸠鶄的手肘，阿姨在车上就有点不舒服，一直撑着呢。
我又不知道她不舒服。鸠鶄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母亲略显苍白的唇色。记忆突然闪回初中那次春游，母亲也是这样忍着晕车不适，直到下车才吐在路边灌木丛里。她怎么了？
应该是有点晕车，小A给我说了。优优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糖纸在她掌心发出细碎声响，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啊，别板着脸啦。她突然笑起来，眼尾挤出可爱的纹路，我老板笑起来最好啦。
知道啦。鸠鶄接过糖果，塑料包装硌着她的掌心，你跟小A先去饭店吧，小镜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
优优点点头，发梢扫过鸠鶄的肩膀：那我去叫小A。
电子锁的闭合声像一把剪刀，剪断了屋内最后的客套寒暄。
这房子怎么样？鸠鶄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惊动了梳妆台上那支未拆封的护手霜——187系列联名款的赠品，谢舶鸮曾说这个味道像她老家晒被子的阳光味。
鸠妈妈的视线扫过嵌入式衣柜的磨砂玻璃，上面映出自己有些局促的身影：很好看...她的话突然卡在看见智能马桶控制面板的瞬间，这么大肯定不便宜吧？小A说你还在江湾壹号...
梳妆镜里映出鸠鶄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她手里拿着的薰衣草精油突然溅出两滴，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洇出深色圆点——这是拍助眠视频时用的道具，瓶身上还贴着荔城特产的标签。
我带你去房间。鸠鶄转身时，睡袍腰带扫过床头柜边缘，碰倒了相框里那张模糊的全家福——去年春节用手机拍的，画质比不上她任何一条广告片的截图。
次卫的智能除雾镜亮起蓝光，照出鸠妈妈欲言又止的表情。鸠鶄拉开抽屉的动作有些重，崭新的毛巾浴巾带着防尘袋的塑料味滚出来：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着抽屉底板——那里刻着去年装修时工人留下的铅笔标记，写着父母房预留插座高度1.2m。
其实我睡储物间都...
怎么无所谓！鸠鶄突然拍在智能窗帘的开关上，电动轨道声盖住了后半句话。她盯着母亲发缝间新冒出的白发，想起上周拍的护发素广告台词：我直播间三分钟销量够买这套卫浴——等会儿去商场，你别又挑打折区的。
飘窗外的阳光突然强烈起来，照见母女俩投在地板上的影子。鸠妈妈弯腰捡起地毯上的薰衣草精油瓶，瓶身标签的背面，露出谢舶鸮潦草写着的助眠用，别兑水。
上午十一点零三分，阳光斜斜地穿过客厅的落地窗，在米色布艺沙发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鸠鶄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水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对了，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我听她们说你来的路上有点不舒服。她将水杯放在母亲面前的茶几上，杯底与大理石台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在沙发上躺会吧，我给你倒点水。
鸠鶄妈妈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缘，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十二点才吃饭，鸠鶄继续说道，目光扫过母亲眼角的细纹，我们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她的声音比平时直播时低沉许多，少了那份刻意营造的活力。
母亲顺从地点点头，动作轻缓地躺下，像是怕弄皱了沙发上的靠垫。她不知道这次女儿突然派人接她来霓津是为了什么。自从两个月前那次见面，当她无意间看见鸠鶄手腕上那些淡粉色的疤痕后，每个夜晚都会被噩梦惊醒。那些伤痕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鸠鶄转身去厨房倒水，水流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母亲的目光追随着女儿的背影，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完美地遮住了所有可能露出的伤痕。上次争吵时鸠鶄说要断绝关系的狠话还在耳边回响，之后所有的电话、消息都石沉大海。这次突然的邀约让母亲既期待又害怕，她像走在薄冰上，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窗外的云朵缓缓飘过，暂时遮住了阳光。鸠鶄端着水杯回来时，看见母亲正盯着电视柜上的相框出神——那是她和谢舶鸮在游乐园的合照，两人笑得没心没肺。她注意到母亲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就像秋风中即将凋零的树叶。
手机震动时，鸠鶄正看着母亲喝水时喉结的起伏——那节苍白的脖颈上还挂着二十年前的生肖玉佩，红绳已经褪成了浅褐色。屏幕亮起的瞬间，谢舶鸮的聊天背景自动切换成他们上周拍的187系列花絮照，他穿着那件被咖啡泼脏的卫衣，袖口处还看得见鸠鶄用荧光笔画的爱心补丁。
阿姨到家了吧？
简短的五个字在对话框里跳动，每个字间距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谢舶鸮总说这是他们拍《星辰自习室》时跟美术组学的视觉平衡法。鸠鶄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余光瞥见母亲正用指甲刮擦杯壁上的冷凝水，那动作和她自己焦虑时抠手机壳边缘的习惯如出一辙。
她按下发送键的力度有点重，钢化膜在阳光下裂出细小的彩虹纹。回复刚发出去，对话框顶部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个提示持续了整整十二秒——上次拍情侣vlog时谢舶鸮说过，他每次发重要消息都要先在备忘录里打草稿。
放轻松，无论发生任何事...
这行字下面跟着个187系列专属的表情包，是谢舶鸮cosplay他们第一个爆火视频里的快递员造型。
老婆，我爱你。鸠鶄突然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羊绒家居裤的纤维里还沾着上周拍床品广告时用的仿真雪粒。她低头时，发丝垂落遮住通红耳尖，这个角度和187系列里那个被粉丝称为心动百万直拍的镜头完全重合。
鸠妈妈从沙发上站起身，轻轻抚平衣摆的褶皱，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里摆放的几盆绿植——它们被照料得很好，叶片油亮，显然女儿现在的生活比从前规律得多。
“我没什么事了，可以过去了。”她说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试探。
鸠鶄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指尖在打车软件上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母亲：“好，我打车。”
“不用了，”鸠妈妈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家翻找遥控器，“你不是有车吗？我来开。”
鸠鶄抿了抿唇，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母亲略显苍白的指节上——她刚才还因为晕车而难受，现在却主动要求开车。她犹豫了一秒：“你这才刚好一点，开车能行吗？”
鸠妈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倔强，像极了鸠鶄直播时和粉丝较劲的样子：“总比坐车晕车好。”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你只要把地图打开，你妈我都能开。”
鸠鶄终于忍不住笑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行吧。”她转身走向玄关处的钥匙盒，金属碰撞声清脆，“那你想开哪辆？”
鸠妈妈愣了一下，目光在钥匙盒里扫过——里面整齐挂着四五把车钥匙，有低调的黑色智能钥匙，也有造型张扬的跑车钥匙，每一把都崭新发亮。她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惊讶：“你还有很多辆？”
鸠鶄背对着她，手指在钥匙之间徘徊，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提：“四五辆吧。”她顿了顿，最终挑出一把银灰色的钥匙，递过去，“算了，我随便拿一个，你开吧。”
鸠妈妈接过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她突然意识到，女儿的生活早已超出她的想象——那些不曾提及的成就、未曾分享的日常，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她们之间。
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鸠鶄低头换鞋，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而鸠妈妈站在她身后，握着那把陌生的车钥匙，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地下车库：防尘罩被掀开的瞬间，积攒的细小尘埃在顶灯照射下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晕。鸠鶄的指尖掠过那辆哑光黑轿跑的车门把手——上个月拍汽车广告时，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踝就是在这里磕出一道淤青，至今还未完全消退。
不便宜吧？鸠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颤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锁扣，金属表面反射的光斑在她眼角的细纹上跳动。
她伸手调整后视镜，镜中映出自己略显疲惫的面容：在我能力承受范围。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车载屏幕上正在加载的导航路线。
鸠妈妈系安全带的动作突然顿住，尼龙织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她的视线扫过车库角落里那辆盖着某品牌联名车衣的SUV，那是谢舶鸮最常开的车，你连驾照都没有，买这么多...
我不会开，鸠鶄突然按下启动键，引擎的低鸣瞬间填满了车库，有人会开就行了。
导航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母女俩脸上，形成一道微妙的分界线。鸠鶄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起上次家庭争吵时摔碎的那套茶具——现在想来，那上面的花纹和这辆车的座椅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开车吧。她将空调出风口转向副驾驶，暖风掀起母亲额前几根灰白的发丝。车载香氛系统自动释放出雪松气息，这是谢舶鸮换的香片，说是能缓解她的焦虑症状。
鸠妈妈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真皮包裹的方向盘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时隙汤屋：竹帘被轻轻掀起，身着靛青色和服的服务员跪坐在包厢门口，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脆响。司徒小姐，现在给您们上菜可以吗？她的声音像温过的清酒般柔和。
上吧。司徒镜正用茶筅搅拌抹茶，碗底泛起细腻的翠绿色泡沫。她今天戴了副金丝边眼镜，镜链垂在锁骨处，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优优好奇地环顾四周，包厢墙壁上挂着幅水墨荷花图，角落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转向小A，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餐巾上的流苏，好吃吗？
小A正在整理餐巾上的银制筷枕，闻言抬头笑道：挺好吃的，主要是这里的菜名都很有诗意。她指向菜单上的松间雪影比如这道，其实是黑松露蒸蛋。
也是跟着鸠鸠吃上好的了。优优托着腮帮子笑起来，耳垂上的小雏菊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窗外庭院里的锦鲤池反射的阳光正好映在她脸上，像打了一层柔光。
司徒镜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突然问道：她还没去过醉红楼吧？茶汤在她唇边留下淡淡的水痕。
没有呢。小A摇摇头，发梢扫过颈后那个若隐若现的蝴蝶纹身。
司徒镜的目光在优优脸上停留片刻，突然轻笑出声：挺可爱的小女生，跟我和鸠鸠年纪一样。她放下茶碗时，碗底在漆盘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什么时候带你去醉红楼吃一顿。
优优猛地坐直身体，餐巾上的流苏被她扯得绷直：是我以为的那个醉红楼吗？她的声音因为惊讶提高了八度，又赶紧捂住嘴。
小A把冰镇梅子酒推到她面前，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就是你以为那个，她压低声音，只有在霓津有权势才能进的醉红楼。
那我们怎么可以进去？优优凑近两人，栀子花的香水味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我听说那里可不管你有多少资产，她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只看地位呢？
司徒镜从手包里摸出镶着珍珠的烟盒，指尖在盒面上轻轻一点：我们有王少啊，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他在，醉红楼轻松进。烟盒开合的声像某种神秘的暗号，惊飞了窗外竹枝上停着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