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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空气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在安娜那两位沉默寡言、却孔武有力的同伴帮助下,重伤的海辰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一架,铺着厚实毛皮的雪橇马车。鬼丸次郎虽左臂缠着绷带,但眼神锐利如初,一手紧握胧月刀柄,沉默地跟在马车旁,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护卫。

安娜的木屋坐落在白桦林深处,温暖而富有异国情调。壁炉里松木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的寒意。

那位被安娜称为“谢尔盖大叔”的神秘医生,有着一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黑色眼睛。他检查了海辰的伤势,特别是那诡异的蛊毒反噬和识海创伤,眉头紧锁。

他并未多言,只是取出一些散发着奇异草药清香的膏药,涂抹在海辰的伤处,又给他灌下了一碗味道苦涩、却带着奇异暖流的浓稠药汁。海辰能感觉到体内肆虐的龙力反噬,和蛊毒被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暂时压制了下去,痛楚减轻了不少,但识海中那被晴子冲击过的阴寒感依旧挥之不去。

鬼丸次郎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包扎。

安娜似乎对海辰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她湛蓝的眼眸总是追随着他,带着一种艺术家对完美素材的欣赏,又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久别重逢的熟稔。

她亲自照料,端来热气腾腾的罗宋汤和黑面包,动作轻柔,嘘寒问暖。

“夜将军,感觉好些了吗?”安娜坐在海辰床边的椅子上,金色的长发在炉火映照下如同流淌的熔金,声音温柔似水,“您不必忧心过度,谢尔盖大叔的医术很高明。”

海辰靠在床头,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在药力作用下恢复了一些。他心中记挂着地震预警和镇海戟的危机,眉头紧锁:“安娜小姐,感谢你的救助。但地震之事……”

“哦,那个呀!”安娜轻轻摆手,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您昏迷时,我特意查看了我们这儿的地动仪记录。放心,波动很轻微,最多只有5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您安心休养就好。”

为了证明,她起身打开了角落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根据东京帝国大学地震研究所最新数据,北海道区域监测到小规模地壳活动,预估震级不超过里氏5.5级,无海啸风险……”

“……海参崴气象台发布通告,近期无强震预警,市民无需恐慌……”

“……伦敦bbc报道,远东地区监测到微弱地震波,强度约为里氏5级……”

各国广播电台的声音相继传出,口径惊人地一致:只有小震,平安无事。

海辰愣住了。5级?怎么可能?!他识海中那撕裂地壳的能量裂谷、那濒临崩溃的镇海戟虚影……难道是幻觉?是晴子的精神攻击和蛊毒反噬造成的严重错判?

一丝动摇和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紧张,太想找到晴子和千鹤,以至于产生了如此离谱的臆测?

安娜适时地坐回床边,距离近得海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如同冬日初雪般的冷冽清香。她伸出手,似乎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眼神关切得几乎能将人融化:“看您,眉头皱得这么紧。别担心了,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我在这里陪着您。”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带着艺术家特有的美感。然而,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海辰皮肤的刹那,一股极其细微、却让海辰灵魂深处龙魂警铃大作的气息,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感知!

那并非安娜本身的雪松冷香!在那香气掩盖之下,有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比熟悉的——樱花腐败后的甜腻气息!是晴子!

海辰的心脏猛地一缩!所有的疲惫和动摇瞬间被冰冷的警觉取代!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头,避开了安娜(或者说伪装成安娜的晴子)的触碰,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和疲惫:“多谢安娜小姐关心。我好多了,不敢再劳烦。夜深了,您也请早些休息吧。”

他的眼神看似虚弱,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不动声色地扫过“安娜”那双看似清澈、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异媚态的蓝眸。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这句话在晴子身上得到了最残酷的印证!她竟然能如此完美地伪装成安娜,连声音、神态都惟妙惟肖!她接近自己,是想做什么?继续扰乱自己的判断?还是想趁自己虚弱……

“安娜”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拒绝的错愕和恼意,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带着钩子般的“关怀”取代:“夜将军太客气了。那…您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她起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临出门前还回眸一笑,那笑容在摇曳的炉火下,竟显得有些妖异。

直到房门轻轻关上,海辰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竟已渗出一层冷汗。鬼丸次郎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从房间的阴影角落出现,刚才他一直隐藏着气息。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对海辰微微摇头,示意“安娜”已经离开。海辰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在药力和高度紧张后的松懈下,他很快沉沉睡去。

……

阳光,不再是初春的温煦,而是带着深秋的燥烈,透过窗户,刺痛了海辰的眼皮。

他缓缓睁开眼,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筋骨舒展间,感觉伤势似乎又好了几分,蛊毒也被压制得极好。然而,当他目光触及窗外时,整个人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僵住!

窗外,不再是阳春三月嫩绿初萌的白桦林!入目所及,是满眼刺目的金黄!高大的白桦树,树叶尽染秋色,如同燃烧的金色火焰!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凋零的光泽。寒风呼啸着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卷起片片枯叶,发出萧瑟的呜咽。

秋天?!怎么可能?!他明明只睡了一晚!

海辰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推开房门,刺骨的秋风裹挟着落叶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眼前的世界,确确实实是深秋景象!

更让他惊骇欲绝的是,庭院中,一个穿着厚实俄式长裙、挺着明显高耸孕肚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似乎在欣赏满院秋色。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依旧是安娜·伊万诺夫娜那惊为天人的容颜,金发在秋阳下依旧耀眼。然而,那眼神,那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容,却带着海辰刻骨铭心的、属于花妖晴子的妖媚、得意和一丝残忍的戏谑!

“夫君,你醒了?” “安娜”的声音依旧悦耳,但那刻意拖长的、带着晴子惯有腔调的“夫君”二字,如同毒针般刺入海辰耳中!她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动作充满了暗示,“睡得可好?我们的孩子,可是很想念爹爹呢。”

海辰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滔天怒火在胸腔里炸开!是她!果然是晴子!她不仅伪装成安娜,还用妖法扭曲了这片区域的时空!一夜之间,竟似过去了半年多!

而她腹中……海辰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高耸的腹部,那里传来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气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钉在原地!那是他的骨血!他不能杀她!

“鬼丸君!” 海辰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鬼丸次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海辰身侧,他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凝重,右手已按在胧月刀的刀柄上。他显然也发现了这诡异的时空变化和眼前“安娜”的真面目。

“一夜之间……象过去了半年多……” 海辰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晴子!你搞的什么鬼?!”

“哎呀,夫君好凶啊。” “安娜”——晴子娇滴滴地掩唇一笑,眼神却冰冷如蛇,“人家不过是让你好好休息,顺便……体验一下时光飞逝的感觉嘛。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做爹爹的,是不是该想想名字了?”

看着她顶着安娜的脸,用安娜的声音说出晴子的话,做出晴子的姿态,海辰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这妖孽的诡诈和玩弄人心的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闭嘴!” 海辰怒喝一声,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作呕的场面。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马厩。鬼丸次郎紧随其后。

“鬼丸君,我们走!” 海辰解开一匹健壮的黑色顿河马,翻身而上,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伤势已无大碍。

晴子(顶着安娜的皮囊)倚在门廊柱子上,看着海辰策马欲走的背影,娇声笑道:“夫君慢走呀!别忘了给我们的孩子想个好听的名字!我和宝宝在这里等你回来哦!” 那笑声在萧瑟的秋风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恶意。

海辰脸色铁青,看也不看她一眼,猛地一夹马腹:“驾!”

黑色的顿河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庭院!鬼丸次郎也骑上一匹白马,紧随其后。一黑一白两骑,如同两道撕裂深秋画卷的闪电,带着满腔的怒火、困惑和急于摆脱这诡异牢笼的迫切,沿着林间小道向南疾驰!

马蹄踏碎满地金黄落叶,卷起阵阵旋风。当他们终于冲出那片被妖法扭曲了时空、笼罩在诡异秋色中的白桦林时,扑面而来的,是海参崴港口区熟悉的、带着咸腥味的、属于正常阳春三月的海风!

两人勒住马,回头望去。那片白桦林依旧矗立,但在他们的感知中,那层扭曲时空的妖异屏障似乎正在褪去,林间的色彩正在飞快地从深秋的金黄向初春的嫩绿转变,如同倒放的录像带,景象诡异绝伦!晴子的手段,竟能影响局部时空,恐怖如斯!

海辰和鬼丸次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和后怕。没有停留,两人再次策马,朝着海参崴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海辰的身影时隔“半日”(对他而言是睡了一觉,对外界而言是消失了半年)重新出现在海参崴那个熟悉的集市时,立刻引起了轰动!

“看!是夜将军!”

“天啊!他回来了!”

“消失了半年,终于露面了!”

“啧啧,肯定是觉得地震预言错了,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呗!”

“什么龙君,看来也是会出错的嘛!”

“就是,害得大家虚惊一场,结果才5.6级小震,大浪都没翻起来……”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充满了惊讶、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对“预言错误”的嘲讽。海辰面沉如水,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心中却翻江倒海。

晴子的目的达到了!她不仅戏弄了自己,还彻底毁掉了自己以“北海龙君”身份建立的预警威信!这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他与鬼丸次郎在集市口简单告别。鬼丸次郎深深看了海辰一眼,低声道:“保重,海辰君。晴子…很可怕。” 说完,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海辰独自一人,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策马回到华为那处被禁制笼罩的隐秘院落。推开院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从未离开。

“辰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充满无尽思念和委屈的娇呼响起!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归巢的乳燕,带着一阵香风,猛地扑进他怀里!牧小夏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紧紧盘住他的腰身,小脸深深埋在他胸膛,眼泪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

“辰哥哥!你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好担心你!”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海辰心中一暖,紧紧抱住怀中温软的身体,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心跳,白桦林中那场诡异噩梦带来的寒意才稍稍驱散。他刚想开口解释,华为懒洋洋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哟,舍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小夏怕是要把这房子哭塌了。” 华为端着杯茶,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狐狸样,

“放心吧,你那个夫人小野千鹤,在横滨老家养着呢,刚生了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他顿了顿,瞥了海辰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至于地震嘛……嗯,5.6级,小浪花,连海参崴的码头都没晃塌。洗个澡,准备吃饭吧。”

5.6级……没有海啸……龙凤胎……横滨老家……

海辰抱着牧小夏,听着华为轻描淡写的话语,看着怀中爱人担忧又欣喜的泪眼,再回想白桦林中那扭曲的时空、顶着安娜皮囊的晴子、以及腹中那诡异的孩子……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赢了?还是输了?晴子的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毁灭性危机,真的如同广播里说的那样,只是一场虚惊吗?北海深处那柄震颤的镇海戟,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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