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项羽率领二十余万楚军主力，裹挟着章邯麾下归降的十万秦军降卒，正沿着黄河西岸的驰道向关中疾驰。冬风如荒野饿狼般呼啸而过，卷着黄河滩的粗砾黄土掠过军阵，打在人脸上似细密的钢针穿刺，疼得士兵们纷纷缩紧脖颈。楚军士兵身着鞣制精良的黑色皮甲，甲叶边缘虽沾着沿途沙尘，却依旧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腰间佩剑的剑鞘用鲨鱼皮包裹，握柄缠着防滑的熟牛皮；手中长戈的矛尖经过反复打磨，在昏黄日光下闪着寒芒，每柄兵器都透着精心保养的质感。反观队列另一侧的秦卒，情形却是天差地别——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磨出密密麻麻的破洞，腋下、袖口处的布料更是烂成了絮状，露出冻得青紫皲裂的肌肤。不少人脚下连草鞋都没有，光脚踩在结着薄冰的驰道上，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足心被冰碴划开一道道血口子，在驰道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足印，瑟瑟发抖的身影与楚军的精锐模样形成刺目的对比，宛如天地间最悬殊的画卷。自漳水之畔章邯率部袒露左臂归降以来，秦军降卒的怨气便如暗火般在军阵中灼烧——楚军将领自恃破釜沉舟击败秦军主力的功绩，将这些降卒视作砧板上的鱼肉肆意凌辱。每日分发粮草时，楚军营长总会将掺着大半沙土的粗粮狠狠倾倒在地上，如喂牲畜般喝骂着让秦卒争抢；行军途中稍有迟缓，马鞭便会劈头盖脸落下，“秦狗”“败虏”的辱骂声如鞭子般抽打着秦卒的尊严。昨日行至渑池城外，寒风卷着鹅毛雪花肆虐，天地间一片苍茫，一名年近六旬的秦卒因连日冻饿交加，突然双腿一软栽倒在地，枯瘦的手掌还紧紧攥着半块掺沙的麦饼。负责押队的楚军营长非但不施救，反而翻身上马，挥起浸过油的牛皮马鞭狠狠抽在老卒背上，骂道：“秦狗废物，死了倒省粮！还挡着路耽误行军，信不信把你拖去喂狼！”老卒蜷缩在地，嘴角溢出暗红的鲜血，微弱地呻吟着，眼中满是绝望。周围秦卒见状，个个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几乎断裂，指骨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几名年轻秦卒已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伴随他们征战的环首刀，却早在归降时被楚军强行收缴，此刻只能摸到空荡荡的腰带。若不是身旁年近五旬的老兵王伯死死按住他们的肩膀，用力摇头示意隐忍，一场以卵击石的冲突早已爆发。这般压抑的怒火在军阵中疯狂蔓延，夜间宿营时更显狰狞：秦卒的营帐被刻意安排在楚军大营外围的烂泥地中，此处紧邻低洼积水，帐篷底下的泥土混着冰水，躺下便是刺骨的寒意。篝火被严格限制数量，十余人才能分到一堆小小的火星，大家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呼出的白气在帐篷内凝结成霜，落在头发上便成了一层白霜。篝火旁，秦卒们挤成一团低声咒骂，年轻的李二柱咬牙切齿，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章将军骗了我们！当初说什么归降可保全家平安，如今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受这般猪狗不如的屈辱，不如趁夜哗变，杀回关中跟他们拼了！”旁边的王伯抹着眼泪，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摩挲着怀中半块刻着“家”字的木牌——那是他儿子生前在军中所用，巨鹿之战时儿子战死，这木牌便成了唯一的念想。“我儿死在巨鹿战场上，家中还有老伴和年幼的孙儿，若楚军入关后屠城，咱们这些降卒岂不成了帮凶？”他声音哽咽，“可咱们手无寸铁，连削木为兵都来不及，哗变也是白白送死啊……”这些饱含怨怼的议论，早已通过项羽提前安插在降卒中的眼线，一字不落地传入中军帐。帐内烛火摇曳，映着项羽沉如寒铁的脸庞，他按在腰间“破阵”剑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并非畏惧，而是被这股即将喷发的怨怼激起的浓烈杀意，眸中更翻涌着叔父项梁被秦军斩杀于定陶的血海深仇，那仇恨如毒藤般早已在他心底盘根错节。
当大军行至新安城南的峡谷时，此处两侧峭壁如被天神用巨斧劈砍而成，直插云霄，崖壁上的岩石裸露着青黑色的肌理，偶尔有几丛枯黄的灌木顽强地扎根在石缝中。谷底仅容一车一骑并行，狭窄处甚至需要士兵侧身才能通过，抬头望去，天空被挤压成一条细长的白痕，正是易守难攻的绝地，亦是藏尸灭迹的绝佳之所。项羽身披黑色织金披风，站在峭壁顶端的巨石上远眺，寒风掀起披风边角，如展翅的黑鹰般猎猎作响，谷底的驰道在暮色中如一条灰蛇蜿蜒伸向远方。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谷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寒光，当即转身对身旁的亲兵下令：“全军在此扎营！传我将令，英布、龙且、钟离眜及亚父即刻入中军帐议事！”夜幕很快降临，中军帐内牛油巨烛燃得正旺，九根手臂粗细的蜡烛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烛火跳动间，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忽明忽暗，映得兵器架上的戈矛泛着森冷的光泽。项羽指着案上用朱砂标注的地形图，指尖重重戳在“新安谷”三字上，力道之大险些戳破绢帛，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诸位请看此地形！秦军降卒心怀怨怼，沿途私语哗变者不计其数，昨日眼线回报，已有数股秦卒在夜间串联暗号，若到了函谷关下他们突然倒戈，与关内守军内外夹击，我军后路被断，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顿了顿，猛地拔出腰间“破阵”剑，剑刃“呛啷”一声出鞘，寒光瞬间照亮帐内，他将剑刃抵在案上轻轻一划，便将一块坚硬的竹简劈成两半，“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卒四十万，才换得秦国东出无虞，奠定帝业根基！这些秦狗当年在定陶坑杀我楚军降卒数十万，叔父项梁亦丧于秦军之手，此仇不共戴天！如今留着他们，便是养虎为患，迟早要噬主而亡！”英布当即上前一步，他身材魁梧，豹眼圆睁，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胸前的甲叶上，震得甲叶“哗哗”作响：“上将军所言极是！秦卒反复无常，野性难驯，当年章邯率他们降了又叛，如今虽归降却心怀异心，与其留着贻害无穷，不如今夜便将他们尽数坑杀，永绝后患！末将愿率本部五千九江精锐执行此事，三更时分动手，五更之前必清理干净，保证一个活口不留！”龙且、钟离眜二人对视一眼，虽面露迟疑——毕竟十万降卒皆是鲜活性命，这般大规模屠戮未免太过残忍，恐遭天谴——但转念想起巨鹿之战中秦军坑杀楚军战俘的惨状，想起战友们死于秦军箭下的痛苦模样，心中的怜悯便被仇恨取代，纷纷拱手附和：“上将军英明！斩草需除根，此等隐患若不及时清除，他日必成大患！我等愿助英将军一臂之力！”“不可！万万不可！”范增连忙上前，枯瘦的手死死按住项羽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凸起，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上将军，坑杀降卒乃不仁之举，天地难容啊！秦卒虽有怨怼，却多是被强征入伍的贫苦百姓，家中皆有妻儿老小盼其归家。若将其尽数屠戮，消息传至关中，百姓必视我军为虎狼之师，民心尽失！刘邦已先入咸阳，正以‘约法三章’收拢民心，百姓无不拥戴，我军若行此残暴之事，岂不是将关中这方宝地拱手让人？”他俯身叩首，额头重重撞在案几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额角很快泛红，老泪纵横：“望上将军三思！可将秦卒分编到各营，每营只留百名秦卒，由三名楚军将士严密看管，待入关后再行甄别：愿归乡者发放三月盘缠，护送其返乡；愿从军者编入后勤部队，负责粮草运输，如此既能消弭隐患，又能赢得民心，一举两得啊！”项羽猛地抽回佩剑，剑刃划破案几，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木屑飞溅，他眼中满是戾气，厉声喝道：“亚父太过迂腐！十万秦卒，分编到各营如何管得过来？若他们暗中串联，一个营哗变便能引发连锁反应，到时候谁能担此重责？”他指着帐外，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叔父的血海深仇、楚军将士的累累白骨，岂能就此作罢？不必多言！今夜三更，以‘分发冬衣、犒赏酒肉’为令，将秦卒诱入新安谷，尽数坑杀！谁敢再劝，以扰乱军心论处，军法处置！”范增望着项羽决绝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老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却再也无力劝阻，只能踉跄着退到一旁，望着案上的地形图，喃喃道：“关中民心，自此失矣……项氏基业，危矣……”
夜幕如浓墨般泼洒而下，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在黑暗中。新安谷内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草与碎石，撞击着崖壁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秦军降卒的营帐挤在谷底边缘的烂泥地中，简陋的帐篷用破旧的麻布缝制，多处漏风，十余人挤在一顶帐篷里，相互依偎着取暖，不少人裹着仅有的破旧毯子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冻得实在受不了，便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秦卒李二柱抱着冰冷的膝盖，望着帐篷外楚军大营的灯火，那些灯火排列整齐，映照着高大的营帐，隐约能闻到从那边飘来的酒肉香气，他咽了咽口水，低声对身旁的王伯说：“王伯，方才站岗的楚军士兵说，今晚要给咱们分发冬衣，还杀了牛羊犒赏我们，是真的吗？”王伯苦笑一声，搓着冻得发紫开裂的手，掌心的老茧粗糙如树皮：“谁知道呢？这些日子他们除了打骂就是克扣粮草，哪会突然好心？不过……若真有冬衣，能给家中老伴捎回去一件，也能让她少受点冻。”就在这时，营外传来楚军士兵刻意放大的呼喊声，声音洪亮，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和善：“秦卒弟兄们！上将军体恤大家连日行军辛苦，特意准备了过冬的棉衣和酒肉，速到谷中领取！每人一件厚棉衣、一斤熟牛肉、半坛米酒，先到先得，领完即止啊！”秦卒们起初半信半疑，纷纷从帐篷缝隙中探出头观望，只见谷口处竖起数十堆火把，火光熊熊，将谷口照得一片通明，火光中隐约能看到堆放整齐的棉衣垛，旁边的土灶上架着巨大的铁锅，锅里冒着腾腾热气，浓郁的肉香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腹中饥饿感愈发强烈。几名楚军士兵站在火把旁，挥着手热情地招呼他们：“快过来啊！棉衣都是新做的，牛肉还热乎着呢！”饥寒交迫的秦卒们再也抵挡不住诱惑，纷纷走出帐篷，有的紧了紧身上的破衣，拢了拢冻得僵硬的耳朵；有的摸了摸怀中的家信，想着领了棉衣就托人捎回去；还有的老人牵着年幼的同乡，反复叮嘱“领了东西就赶紧回来，别跟楚军起冲突”。人群缓缓向谷中移动，脚步声、咳嗽声、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黑暗中，他们看不到峭壁上早已埋伏好的楚军弓箭手——这些弓箭手弓上弦、箭搭扣，手指紧扣弓弦，目光冰冷地盯着谷底的人群；也听不到身后秦卒的营帐被楚军士兵点燃的“噼啪”声，火光很快蔓延开来，将帐篷烧得噼啪作响，更不知道一场精心策划的灭顶之灾正在悄然降临。当十万秦卒尽数进入谷底，密集的人群几乎将狭窄的谷底填满时，项羽站在峭壁顶端的指挥台上，望着谷底密密麻麻的人头，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如寒冰般的冷漠，他猛地挥下佩剑，高声喝道：“动手！”随着一声令下，峭壁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瞬间将谷底照得如同白昼，楚军士兵的怒吼声震耳欲聋，划破了夜的寂静。“放！”英布站在另一侧峭壁上高声喝令，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如暴雨般从峭壁滚落，这些滚木直径足有尺余，礌石更是重达数百斤，砸在秦卒群中，发出“轰隆”的巨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和凄厉的惨叫声。秦卒们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疯狂地四处逃窜，却发现谷口早已被楚军精锐堵住，他们手持长戈，结成密集的方阵，长戈如林般竖起，挡住了所有退路。“杀出去！跟他们拼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秦卒们赤手空拳地冲向谷口，却被长戈一一刺穿身体，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土地。他们想要反抗，却发现手中没有任何兵器——白日行军时，楚军已以“防范哗变”为由收走了所有武器，连一把小刀、一根木棍都没留下。绝望的秦卒们只能徒手攀爬峭壁，指甲深深抠进岩石的缝隙中，鲜血顺着指尖流下，却刚爬上去几步，便被上方的弓箭手一箭射穿身体，从峭壁上坠落，重重摔在地上。箭雨如蝗，密密麻麻地钉在谷底的土地上，不少秦卒倒地后还在挣扎，却被后续的滚木砸成肉泥。楚军士兵手持长戈，从谷口和峭壁两侧的通道涌入，对失去抵抗能力的秦卒展开惨无人道的屠杀：有年轻的秦卒跪地求饶，抱着楚军士兵的腿哭喊“我家中还有老母幼子，求将军饶命”，却被楚军士兵一脚踹倒，戈刃从胸膛刺穿，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有王伯这样的老兵将年幼的同乡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刺来的长戈，鲜血染红了同乡的衣衫，临死前还在低声叮嘱“活下去……”；还有秦卒试图跳崖逃生，却在半空中被乱箭射穿，尸体重重摔在谷底的岩石上，脑浆迸裂。一夜之间，新安谷化作人间炼狱，十万秦卒尽数倒在血泊中，尸体堆叠如山，足足有丈余高，堵住了谷底的溪流，鲜血顺着溪流流淌，将下游的河水都染成了暗红，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几里之外都能闻到。次日清晨，天色微亮，项羽站在峭壁之上，望着谷底的惨状，脚下的岩石都被鲜血浸透，经过一夜的严寒，结成了暗红色的冰壳，踩在上面滑腻腻的。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填土掩埋，清理战场，即刻拔营，继续西进！”楚军士兵们手持铁锹，将黄土源源不断地填进谷底，筑起一道巨大的土丘，这座土丘足足占据了半个谷底，阳光照射下，土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场暴行，成为关中大地永远无法愈合的疮疤，也成为项羽一生难以洗刷的罪孽。
坑杀降卒后，项羽心中积压的戾气稍减，却也让整支楚军都染上了一层嗜血的凶气。他率领大军继续西进，沿途郡县的秦军守将听闻新安惨案，无不心惊胆战——十万降卒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自己这些负隅顽抗者若被攻破城池，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乎，要么开城投降，捧着印信出城迎接楚军；要么弃城而逃，带着家眷和细软躲进深山，楚军一路势如破竹，未遇一场像样的抵抗，不出五日便抵达函谷关下。这座曾抵御六国百年的雄关，此刻城门紧闭，城墙上插满了鲜红的“刘”字大旗，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守关的汉军士兵身着整齐的铠甲，手持强弩，严阵以待，城墙上还堆放着大量的滚木礌石，甚至能看到几架架设好的床弩，箭簇闪着寒光，显然早已做好了严密的防御准备。项羽勒住胯下的乌骓马，这匹宝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怒火，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唏律律”的嘶鸣，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他抬头望向城头，目光如利剑般直射守军，怒声喝道：“城上守军听着！我乃西楚霸王项羽，奉怀王之命西进关中，平定秦乱，诛杀奸佞！刘邦何在？为何紧闭城门，不让我军入关？速速开门！”城头上，周勃亲自督战，他身披厚重的铠甲，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此前操练床弩时不慎被回弹的弓弦划伤的，此刻伤口虽已包扎，却仍隐隐作痛。他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探出头高声回应，声音洪亮如钟，传遍关下：“沛公已平定关中，诛杀赵高，擒获子婴，奉怀王旨意驻守函谷关，防备盗贼侵扰百姓，安抚地方民心！诸侯军未经沛公允许，不得擅自入关！还请项将军率军退回，待沛公与怀王商议后，再作安排！”这话如同一根火星，瞬间点燃了项羽心中积压的怒火——他历经巨鹿血战，破釜沉舟，以少胜多击败秦军主力，为灭秦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却被刘邦捷足先登，占据关中不说，还敢紧闭雄关将自己挡在门外，这口气如何能咽？“好一个刘邦！好一个奉怀王旨意！”项羽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冰冷的杀意，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破阵”剑，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直指城头：“英布何在！”“末将在！”英布策马出列，高声应答。“率领你部三万九江精锐，即刻攻打函谷关！城破之后，允许将士劫掠半日，城中财物、女子，任凭取用！斩杀周勃者，赏千金，封千户侯！”英布高声领命：“末将遵令！”当即率领三万九江兵列阵攻关，楚军士兵迅速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攻城器械：数十架云梯被二十名士兵一组抬到阵前，云梯顶端装有锋利的铁钩，可牢牢勾住城墙；五辆巨大的撞车被十余头牛一组拖拽着前进，撞车前端包裹着厚厚的铁皮，上面还钉着锋利的铁刺，足以撞开坚固的城门；弓箭手们则结成三排方阵，手持强弩，准备压制城上的守军，为攻城士兵提供掩护。函谷关果然名不虚传，城高七丈，墙厚三丈，城墙由巨大的条石砌成，表面光滑如镜，难以攀爬，城墙上每隔五步便设有一座箭楼，配备着射程极远的床弩，威力无穷。周勃更是早有准备，在城门后堆满了粗壮的滚木和沉重的礌石，还浇上了火油，旁边摆放着点火用的火把，准备随时点火阻拦撞车。“放箭！”随着周勃一声令下，城墙上的汉军士兵纷纷松开手中的强弩，箭雨如蝗般射向城下的楚军，楚军士兵举着盾牌抵挡，却仍有不少人被箭簇穿透盾牌，惨叫着倒地。英布见状，亲自走到阵前，拿起一面巨大的战鼓，挥舞鼓槌奋力擂击，沉重的鼓声如惊雷般响彻战场，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楚军士兵在鼓声的激励下，士气大振，纷纷发出震天的呐喊，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有人终于将云梯搭在城墙上，冒着密集的箭雨奋力向上攀爬。城上的汉军士兵手持短刀，待楚军士兵爬到云梯中段时，便用长杆将云梯推开，不少楚军士兵从云梯上坠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侥幸爬上来的，也被汉军士兵用短刀一一砍落，有的汉军士兵甚至抱着楚军士兵一同跳下城墙，同归于尽，城墙上很快便布满了鲜血和尸体。城下的楚军则推着撞车疯狂撞击城门，“咚咚”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震得城门都在微微颤抖，城门上的铁皮被撞得凹陷下去，却依旧牢牢紧闭。这场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次日黎明，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关前的土地，汇成一条条小小的血河，楚军死伤近万，尸体堆积如山，城墙上的汉军也伤亡惨重，周勃的左臂再次被流箭射中，鲜血浸透了绷带，顺着手臂滴落，却依旧咬牙坚持督战，高声喊道：“弟兄们！守住函谷关，就是守住关中百姓的安宁！绝不能让楚军入关残害百姓！坚持住！沛公一定会派兵支援我们！”最终，英布见城门已被撞出一道两尺宽的裂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即召集百名敢死队，这些敢死队士兵赤裸着上身，脸上涂着红色的颜料，手持锋利的巨斧，腰间捆着炸药包——这是楚军从秦军手中缴获的攻城利器。他们冒着城上的箭雨，呐喊着冲向城门，不少人在途中被射中倒地，却仍有三十余名士兵冲到城门前，用巨斧疯狂地劈砍城门栓。“咔嚓”一声脆响，早已被撞得松动的城门栓终于被劈断，英布亲自上前，一脚踹开城门，楚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关内。汉军士兵虽奋力抵抗，却因连日血战早已疲惫不堪，且寡不敌众，最终溃败，周勃在亲兵的掩护下，带着残兵突围而出，向霸上方向撤退，函谷关终被攻破。
项羽率领大军长驱直入，一路未遇任何阻拦，行至鸿门时，见此处北依骊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南临渭水，水波荡漾，可随时获取水源，地势极为险要，且距刘邦驻守的霸上仅四十里之遥，站在营寨高处，便能清晰看到霸上汉军的营寨轮廓，炊烟袅袅，旗帜分明。项羽当即下令在此扎营，楚军士兵迅速搭建营帐，不到一个时辰，一座绵延十余里的大营便已成型，营寨四周挖着深深的壕沟，沟内布满尖刺，营门处由精锐士兵守卫，戒备森严。两军的营寨遥遥相望，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一场大战似乎一触即发。项羽刚踏入自己的中军帐，还未卸下身上染血的铠甲，便有亲兵神色匆匆地从帐外走进来，单膝跪地禀报：“上将军，刘邦左司马曹无伤派人求见，说有要事向您禀报，还带来了一封密信，声称关乎楚军安危。”项羽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曹无伤乃刘邦麾下核心将领，掌管汉军左军司马，位高权重，突然派人向自己送信，想必有极为重要的情报。他挥了挥手，沉声道：“传他进来！”片刻后，一名身着便服的使者快步走进帐内，此人头戴斗笠，面罩轻纱，看不清容貌，进屋后便立刻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普通的中年男子面容，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小人叩见霸王！小人乃刘邦左司马曹无伤麾下亲信，奉曹司马之命，特来向霸王献言，助霸王成就大业！”项羽坐在帅椅上，目光如炬般盯着使者，语气冰冷：“有话直说！若敢谎报军情，定将你凌迟处死！”使者吓得浑身一颤，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书信，书信外用蜡封封口，还盖着曹无伤的私印。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恭敬地说道：“这是曹司马的亲笔书信，信中详细写着刘邦军中的布防情况、粮草囤积地点，还有汉军将领的部署。曹司马感念霸王神威，深知刘邦野心勃勃，不愿追随刘邦逆势而为，特命小人前来告知霸王：刘邦入咸阳后，已封闭秦宫室府库，将其中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尽数封存，据为己有；还私下与子婴达成秘密协议，欲立子婴为相，在关中称王，与霸王分庭抗礼，妄图独占灭秦之功！”亲兵接过书信，呈给项羽，项羽伸手接过，手指用力捏碎蜡封，展开书信仔细阅读。只见信上的字迹工整有力，详细标注着汉军各营的兵力数量、将领姓名及驻守位置，甚至连刘邦的中军帐具体设在何处、由谁负责守卫都画得一清二楚，信中还提到汉军粮草主要囤积在霸上西侧的粮仓，由夏侯婴率领三千士兵守卫，防卫相对薄弱。信末签着曹无伤的名字，盖着他的私印，印章的纹路清晰可辨。项羽看完书信，猛地将信拍在案上，怒火直冲头顶，案上的青铜酒樽被震得微微晃动，酒液溅出几滴落在书信上，晕开了字迹。他本就对刘邦先入咸阳、占据关中心怀不满，如今得知刘邦竟想独占关中，还欲自立为关中王，更是怒不可遏，想起函谷关被挡的屈辱，想起新安坑杀降卒的决绝，眼中杀意翻腾，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破阵”剑，一剑将案上的青铜酒樽劈成两半，酒液洒了一地，酒香混合着怒火在帐内弥漫。“刘邦匹夫，安敢如此！”项羽厉声喝骂，声音震得帐顶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传我将令！明日清晨，全军饱餐一顿，每人分发酒肉，饱食之后，率领大军攻打霸上，诛杀刘邦，荡平汉军！凡斩杀刘邦者，赏千金，封万户侯！生擒刘邦者，赏万金，封万户侯，赐免死铁券！”帐外的亲兵高声领命：“末将遵令！”军令如野火般迅速传遍各营，楚军士兵纷纷擦拭兵器，磨砺箭矢，不少人还大口喝着酒，吃着肉，谈论着明日攻破霸上后的封赏，营寨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连空气中都带着嗜血的味道。使者见状，连忙再次跪地叩首，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霸王神威盖世，刘邦不过是跳梁小丑，明日一战，必能生擒刘邦，荡平汉军！小人这就回去禀报曹司马，让他做好内应准备，待霸王大军攻城时，曹司马便在营中放火为号，里应外合，助霸王一举擒获刘邦，平定关中！”项羽挥了挥手，眼中满是不屑与狠厉：“回去告诉曹无伤，若他能助我擒杀刘邦，待我平定天下后，封他为关中太守，享万户食邑！若敢耍花样，我定诛他九族！”使者连连叩首谢恩，起身快步退下，消失在夜色中。项羽望着使者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狠厉足以令人胆寒，他知道，明日一战，必将决定关中归属，甚至影响天下走势。
范增得知项羽要攻打刘邦的消息时，正在自己的营帐中研究天象，案上摆放着精致的天文仪器和占卜用的龟甲，昏黄的烛火映照下，龟甲上刚刚裂开的纹路呈现出清晰的凶兆。他心中一惊，正欲拿着龟甲去见项羽，便听闻帐外传来楚军士兵传达的军令，得知项羽已下令明日清晨攻打霸上，当即顾不得穿戴整齐，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袍便匆匆赶往中军帐。进入帐内，只见项羽正与英布、龙且、钟离眜等核心将领围在地图旁商议攻城战术，帐内烛火通明，九根牛油巨烛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口中不断说着明日攻城的计划。范增快步上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龟甲，神色凝重地挤到项羽身边，打断了众人的讨论：“上将军，且慢！此乃天赐良机，万万不可草率行事，更不可错过诛杀刘邦的最佳时机！”项羽见是范增，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亚父有何高见？”范增上前一步，将龟甲放在案上，指着上面的裂纹对众人说道：“诸位请看，此龟甲裂纹呈‘龙虎相争’之状，凶兆已现！刘邦在山东时，素来贪财好色，每次攻破城池，必抢夺城中金银珠宝，收纳美貌女子，连百姓家中的鸡犬都不放过，声名狼藉。可此次进入关中，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封闭秦宫室府库，不贪一丝财物；不近宫中美女，下令将士不得骚扰百姓；还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废除秦之苛法，收拢民心。此等反常之举，可见其野心之大，绝非只想做个关中王啊！他这是在收买民心，为日后争夺天下做准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诸将，语气愈发凝重：“老夫昨夜夜观天象，见刘邦营地上方有天子之气，呈龙虎之形，笼罩整个霸上，经久不散，此乃帝王之兆！若不趁此时将其诛杀，日后他必成我军心腹大患，甚至会夺取天下，断我项氏基业，让我等皆成为他的阶下囚！”范增说着，俯身叩首，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额角很快便红肿起来，老泪纵横：“上将军，刘邦乃天命之敌，今日不除，他日必悔！明日交战，务必亲自督战，紧盯刘邦的中军帐，派遣精锐死士直捣黄龙，确保刘邦授首，绝不能让他逃脱！此乃关乎项氏兴衰存亡之举，万万不可大意啊！”项羽望着范增决绝的模样，又想起曹无伤密信中所写的内容，想起刘邦紧闭函谷关将自己挡在门外的屈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重重点头：“亚父放心！明日我必亲率大军，踏平霸上，亲手斩下刘邦的头颅，祭奠叔父在天之灵，祭奠楚军阵亡的将士！”他伸手拍了拍范增的肩膀，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有曹无伤为内应，再加上我军四十万精锐，刘邦即便有通天本领，也插翅难飞！”范增这才放下心来，站起身，走到地图旁，用手指着霸上的地形说道：“上将军英明！明日交战，可分三路进军，形成合围之势：一路由龙且率领五万士兵，攻打汉军左翼，务必将其牵制住，不让其支援中军；一路由钟离眜率领五万士兵，攻打汉军右翼，突破防线后直插汉军后方，截断其粮草供应；上将军与英布率领三十万主力大军，直捣刘邦中军帐，只要斩杀刘邦，汉军群龙无首，必不战自溃！”项羽仔细看着地图，觉得范增的计策极为妥当，当即采纳，对众将下令：“龙且、钟离眜，你二人今夜务必整顿军队，做好战前准备，明日清晨天刚亮便率军出发，按亚父之计行事！英布，你率领本部精锐作为先锋，率先攻破汉军前阵，为大军开路！”众将领命退下，各自返回营帐准备明日的战事。此时的楚军大营，火把通明，如同白昼，士兵们磨刀霍霍，磨砺箭矢的“沙沙”声、擦拭兵器的“哐当”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营寨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连空气中都夹杂着血腥味与酒肉的香气。而四十里外的霸上军营，却是另一番景象——刘邦正与张良、萧何、樊哙等诸将围坐在案前，商议减免次年赋税之事，案上摊着关中各县的收成预估表，帐内欢声笑语不断，众人都沉浸在平定关中、收服民心的喜悦中，无人知晓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临。曹无伤的告密、范增的力劝、项羽的暴怒，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正悄然向刘邦收紧。夜色渐深，霸上军营的灯火渐渐熄灭，士兵们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而鸿门的楚军大营，却依旧灯火通明，士兵们枕戈待旦，只待明日黎明的厮杀号角吹响。一场决定楚汉命运、影响天下走势的鸿门宴，已在夜幕中悄然酝酿成型，历史的车轮，正朝着既定的方向滚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