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刺眼,长风骑军阵列森严,铁甲摩擦声与马蹄踏地声混杂,汇成一股低沉的轰鸣。
苏承锦坐在马背上,身形挺拔,眼神漫不经心扫过两侧原野,他没看云烈,也没看江明月,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承锦看向周遭发现了一条小河流,顿时朝着江明月说了一句。
“我累了,歇一会吧。”
江明月白了他一眼。
“辰时出发,每过一个时辰你就歇一次,走走停停歇了三次了,你还要歇?”
苏承锦一脸委屈。
“我又不像你们,常年骑马训练,我这双腿早就磨的发痛了,要是嫌弃我拖后腿,你们先走就好了。”
说着苏承锦勒马向小河边走去,江明月看着苏承锦径直朝小河走去,只好下达命令,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云烈在一旁皱眉,他见过其他几位皇子,个个意气风发,这位九殿下倒好,一路上懒懒散散,仿佛出游踏青。
“云统领,歇息一刻再出发。”
云烈点了点头,便去下达命令,苏承锦走到河边,翻身下马,伸了个懒腰,他看似随意,实则在观察四周地形,这条小河蜿蜒曲折,河面不宽,但水流湍急,两岸长满茂密的芦苇。
“啧,这地方倒是不错。”
苏承锦自言自语,弯腰捧起河水洗脸,江明月走到一旁,眉心微蹙,目光扫过苏承锦那副懒散模样,她语气夹杂不耐。
“再有两个时辰就到霖州,你别再磨蹭了,晚去一刻,战机就丢了一些。”
苏承锦抬起头,湿漉漉的手指随意抹过脸颊,咧嘴一笑。
“爱妃急什么?赶路又不是打仗,急个啥劲!”
他边说边往河边草地上一坐,腿伸直,拍拍大腿,嘀咕着:“哎哟,这腿真酸得要命!”
江明月眼角抽了抽,强压火气,站得笔直,双手环胸。
“你少装可怜!长风骑上千号人等着,谁有空陪你磨蹭?”
苏承锦笑望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千骑语气玩味。
“你难道打算靠这一千骑就把叛军打散啊?”
江明月看傻子的看了他一眼。
“不是还有霖州的一万地方军吗?”
苏承锦望向潺潺河流不在意她的目光直接躺到草地上。
“既然你这么自信,距离霖州应该也就三十里路了,你先带他们过去,反正我是走不动了。”
云烈远远看着这一幕,刀削地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他握紧缰绳,指节微微泛白,心中暗自摇头:九殿下如此做派,怎担大任?可是圣上金口,他也无可奈何。
江明月冷哼一声,眼神恶狠狠看向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你别后悔!”
苏承锦没有理她,只见江明月翻身上马,直接带着众骑向霖州的方向行去,云烈有些迟疑策马上前。
“皇子妃,真要把九殿下扔在那里?”
江明月冷哼一声。
“这条管道周遭无山没有匪寇,也没有岔路,他留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赶到霖州,战机不可耽误。”
苏承锦望着众人的背影,翻身策马走到管道,眼神冰冷的看向林中,语气冰冷:“出来。”
一名身穿夜行衣的家伙从林中走出,打扮严实看不清脸,从体型来看应该是个男人,苏承锦眉头皱了皱,既然没有直接攻击,看来和自己猜想一样,不是针对自己的。
“何人?”
那名男子走到不远处单膝跪地。
“见过殿下。”
苏承锦皱了皱眉头,这才想起刚出府的时候,白知月与自己的谈话,说是谍子目前还在培训,到是可以给自己一个其他的惊喜,想必这个就是了。
“知月派来的?”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有一个“十”字,随即展示给苏承锦。
“白东家说了,这是我们十人通过暗卫训练的第一次行动,此次殿下您前往景州,算是对我们的一个试炼。”
苏承锦无奈一笑让他起身走到自己身边,二人在管道上慢悠悠的走着。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们这批暗卫是何时训练的?”
男子声音很平静。
“殿下叫我苏十就好,训练是与谍子同时进行的。”
苏承锦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么早白知月就开始行动了。
随即只见男子语气平静继续开口:“白东家说了,殿下不要怪她擅自做主,而且类似我们这种暗卫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苏承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你们之前的身份是什么?”
“有死囚,有逃犯,什么路子的都有。”
苏承锦嗯了一声,无非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家伙。
“怎么训练的?”
苏十的语气有了迟疑。
“养蛊。”
苏承锦愣了愣,如果自己没猜错,这个养蛊指的是一群人圈在一起互相杀戮吧,怪不得白知月说也不会再有了,原来是这个意思,眼神平静看向远方。
“她强迫你们的?”
“是我们当时自愿的,有些人早就该死了,不过死的地方不同罢了。”
“而且殿下和东家给的待遇很好,就算死了的人家人也会得到一笔丰厚的银两。”
“一群死囚和一帮活不下去的家伙,倒不如临死之前给家人带来点什么,真的活下来了,也算是有个差事。”
苏承锦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真是白知月强迫抓人进来进行这种事情,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这种事情后续还是尽量不做,可能还是有自己的思想作祟,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想做的太绝。
苏十看到苏承锦松口气的模样。
“东家说了,如果殿下知道一定会有些生气。”
苏承锦无奈一笑,她倒是了解我。
“你们当时一共多少人参与这个事情?如今剩下多少人?”
“五十活十。”
苏锦叹了口气,五分之一,这个比例还算自己能接受。
要是那种五十人只活一个然后挑十个人的方式,自己真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了。
有这么多人不去好好培养谍子,反倒是培养这些保护自己的暗卫,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说她太过关心自己?还是太过心狠?苏承锦反倒是只敢想前者,不想也不敢把她往后者方面靠拢。
“其他人呢?”
苏十闻言语气有些尴尬。
“我们的试炼内容是,暗中保护殿下和不被人发现,如果被殿下发现也是要受罚的,其他人估计看我被发现,早就跑了。”
苏承锦有些无语,自己莫名其妙的还当上了考官,要不是自己在路上一直注意四周,说不定自己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家伙。
这个白知月,在家也不闲着,非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跟着吧,我叫你再出来。“
苏十领命,窜进林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苏承锦有些惊讶,虽然很早就发现这个世界的身手要比自己的认知中高上不少,如今亲眼所见还是会震惊。
苦笑的感叹一声,只有自己是个平凡人之后,慢慢悠悠的朝着霖州方向前行。
霖州城内,城墙上的斥候严阵以待,目光一直警惕着景州方向,城内某处街道,顾清清正带着关庄二人四处闲逛。
庄崖看向周围低声说道:“霖州的城防很严,看来景州的沦陷让霖州知府很是担心啊。”
顾清清摇了摇头,没等她说话,就见关临冷哼一声,他久经沙场,眼光毒辣:“严?不过是外强中干。”
“你仔细观察过那些兵卒没,一个个神情紧绷,与其说是警惕,不如说是恐惧,这不是一支百战之师,倒像是一群被逼上城头的待宰羔羊。”
庄崖脸色沉重,随即看向顾清清,只见顾清清语气平静。
“大梁已经十多年未曾出现过战乱了,除了边关以及靠近边关的地方军算是有战斗力的,其他地方军早就没有一个身为军卒的心了,你认为霖州的地方军会比景州强?”
庄崖沉默不语。
“再其次,那股叛军刚打散景州军士气正盛,霖州这些垂头丧气的家伙能挡多久,没准到时候叛军冲进来,人就跑的差不多了。”
庄崖听完顾清清的分析,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明白士气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庄崖压低声音。
“要不要派人通知殿下?”
顾清清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
“咱们先撤出霖州,殿下估计已经猜到霖州的情形了,如今想要整合霖州军,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叛军刚打下景州不久,如今应该也在休养,霖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随即从腰间拿下玉佩,随意拿在手中挥了挥,只见下一刻一个黑袍人就出现在附近,关庄二人眉头一皱,刚想出手,就见顾清清摆了摆手。
“自己人。”
关庄二人这才作罢,如果苏十在这里,自然能认得这位就是他们十人中的一个,只见顾清清看都没看他声音放低。
“等殿下入城,告诉殿下我已前往景州。”
话语说罢,黑袍人又快速跑进巷子,消失不见,关临庄崖皆一愣,关临看着消失的人影。
“这是咱们自己人?”
顾清清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我配合白知月搞出来的,走吧,抓紧出城集合,前往景州。”
关临目光复杂地看着顾清清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平日里清冷如霜的女子,竟在他们眼皮底下,与那位看似慵懒的白姑娘培养出了这些人。
这些人,连他这个贴身护卫都毫不知情,此刻关临看着女子的背影,露出笑容,她不再仅仅是需要他保护的故人之女了。
庄崖则想得更多,他低声问:“姑娘,我们不等殿下,擅自前往景州,这……”
“等?”
顾清清脚步不停,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等到叛军兵临城下,我们和殿下一起困死在这座空城里吗?”
“殿下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人,不是只会等待安排的木偶,如今你既然跟在殿下身边,就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思想,要是不能就趁早回铁甲卫去保护皇城吧。”
庄崖看着顾清清背影陷入沉默,关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让他震惊不已的事情。
“小姐是在教你,她的父亲是顾良臣。”
庄崖瞪大了眼睛看着关临,似乎认为他在开玩笑,但关临的表情让他确信关临说的就是事实。
“我爹要是知道,估计得来梦里扇死我,连顾叔叔的女儿都认不出。”
关临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走了!一会小姐走远了。”
景州城外,苏知恩和苏掠远远看着景州城的城墙,上面几乎布满了系有红绸的士卒,无奈一笑:“看来混不进去了。”
苏掠看着城墙眼光冰冷。
“光咱俩不好打。”
“废话,我用你说?”
苏知恩白了他一眼,景州城两座城门严防死守,周围也没有其他口子可以混入城中,还有一支千人军绕着城池巡逻,苏知恩啧了一声:“要不咱俩叛变吧?”
苏掠看了看他正经的脸色,露出些许笑容:“可。”
二人随即驾马直奔景州城下,城墙上看向不远处奔向此地的二人,瞬间摇动警铃,随后士卒纷纷举起弓箭。
只见城墙上,一名头扎翎羽,身穿花袍的男子立于城头,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二人放声大喊道:“景州城暂时不许进入,二位还请速速撤出,否则我可要放箭了!”
苏掠一脸不屑的勒马停住,只见苏知恩冲着城墙上高喊:“城上的兄弟,先别放箭,早就听闻义军如今声势壮大,又从不伤害百姓,今日我两兄弟是特来投奔的,也想为义军尽一份力,麻烦兄弟引荐引荐。”
花袍男听到此言摆手让士卒放下弓箭,冲着城下呐喊:“如今我们还不缺人手,暂时就不必了,二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苏知恩刚想继续说,就看苏掠抬头喊道:“我就说义军都是些懦弱之辈,不值得你我兄弟真心投靠,还不如找个山头落草为寇来得实在。”
苏知恩一脸惊讶的看着苏掠,只见苏掠低声说道:“我不傻。”
“我只是惊讶,你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苏掠白了他一眼,便要策马离开,苏知恩抬头望了望城墙,故作遗憾放声高喊:“我也未曾想到,堂堂义军竟然这般。”
花袍男面色一沉,看着离开的二人大喊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二人相视一笑,看来成了。
二人站在原地等一刻钟左右,只见城门大开,只见城中涌出数百骑,为首之人是个手持羽扇,头戴纶巾的书生。
一左一右分别是刚才城墙上的花袍男子,还有一位手持长戟的家伙,还有几个看上去都不怎么好惹。
苏知恩面对众人,语气玩味:“怎么?说你们两句就要围攻我兄弟二人?”
书生模样的男子摇着羽扇,呵呵一笑:“两位阁下莫怪,方才是我等唐突了,在下诸葛凡,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从何而来?又为何要加入我义军?”
苏知恩抱拳行礼:“诸葛兄勿怪,在下刘知恩,这是我兄弟刘掠。”
“我二人本是边关被打散的军卒,如今边关不济,实在心有无奈,故此一路向南,前不久刚到霖州,听说义军这边正在起势,所以打算过来投奔。”
诸葛凡微微一笑,看着苏知恩胯下的雪夜狮:“阁下这雪夜狮看上去颇为不凡啊,何处所得啊?”
苏知恩顿时来劲了,连忙大笑两声:“先生你是不知道,前不久大鬼使团进京,那位使团使者骑的就是雪夜狮。”
“而我这匹就是当时他们途经霖州时偷来的,关北之外偶尔能看到一两头,故此认识此马,但无缘捕获,当时就连这匹偷来的,都是费了好大劲才降伏的。”
诸葛凡眯了眯眼,事情倒是对的上,挑不出毛病,不过心中还是略有迟疑,随即笑着开口。
“既然二位有心起义,我们自然欢迎,可我这几个兄弟还想试试二位的身手,不知道二位可有兴趣?”
苏掠手握长刀眼神不屑的看着众人。
“谁来?”
那名手持长戟的汉子见状看向诸葛凡,见诸葛凡点头,拍马走出与苏掠对峙,看向苏掠眼神充满战意。
“在下吕长庚。”
话音刚落只见苏掠已经拍马赶到自己身前,长刀如奔雷直劈面门,吕长庚手中长戟挥舞将其挑开。
“阁下有些不规矩吧?”
“你话太多!”
话语与长刀同时而至,吕长庚再次一挡,苏掠手中长刀舞得密不透风。
一刀接一刀,毫不留情,吕长庚的长戟同样挥舞如风,戟锋闪烁寒光,每一击都带着凌厉的杀意。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凶猛,马蹄踏地声与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诸葛凡眼睛微眯,而一旁的花袍男子有些震惊。
“这小子竟然能跟吕兄打的有来有回。”
诸葛凡摇着羽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能与吕长庚打成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这个叫刘掠的年轻人确实有些本事,苏知恩在一旁也是心中暗自惊叹。
这个姓吕的这么厉害,打了差不多五十合了,竟然能跟苏掠打这么久,那其他人如何?
战场上,吕长庚手中长戟紧握,随即直刺苏掠心窝,就在交手之际。
苏掠单手持刀,单手握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自己死死固定在马的一旁,同时单臂舞动长刀,直奔吕长庚的脑袋。
吕长庚瞳孔一缩,急忙后仰收招挥舞长戟将其挑开,刀锋擦着鼻尖而过,带起一缕劲风。
“够了!”
诸葛凡扬声喝道,两人同时收招,各自退开数步,苏掠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只是热身,吕长庚却是额头见汗,显然刚才那一招让他颇为狼狈。
吕长庚不仅佩服这个叫刘掠的身手,更佩服那让人惊讶的臂力,光凭刚才那单臂挥舞长刀的一下,自己绝对做不到。
“好身手!”
吕长庚抱拳行礼,苏掠只是淡淡点头,策马回到苏知恩身边。
诸葛凡收起羽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二位果然不是寻常之辈。既然如此,我义军正缺人手,二位便留下吧。”
二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嘴上说着多谢,与众人入城。
趋近酉时,苏承锦才慢悠悠的来到知府安排的地方,看见江明月气嘟嘟的坐在院中玩味一笑。
“我说来早没用,你偏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