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风,带着萧瑟的凉意,吹拂过每一个长风骑兵卒紧绷的面颊。
近三千骑的队伍,在苏承锦的带领下,不疾不徐.
就在这时,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众骑军。
为首那匹白马异常显眼。
马鬃如雪狮般蓬勃,在风中飘逸。
马上端坐着一个银枪少年,身姿挺拔如松。
他看到了大部队,却没有立刻加速,只是在远处勒住了马,静静地等待着。
苏承锦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开始提速。
两支队伍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苏知恩看着越来越近的苏承锦,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同样没有开口。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切了然。
苏知恩策马来到苏承锦身侧,与他并驾齐驱。
苏承锦的目光扫过全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全军,绕行鹰嘴坡,与庄崖汇合。”
说罢,他一拉缰绳,率先调转马头。
“驾!”
大军随之而动,浩浩荡荡地向着鹰嘴坡的方向绕行而去。
刚刚绕过山脚,另一支队伍便迎面而来。
为首的,正是庄崖。
他的身后,跟着那八百名黑衣的府兵,只是此刻,他们每个人都骑着一匹战马。
庄崖策马奔至近前,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勒马停住。
“殿下!”
苏承锦看着他身后那些多出来的战马,明知故问。
“那边情况如何?”
庄崖朗声回道:“回殿下,不辱使命!夺了八百匹战马!”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苏承锦身后那些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的大梁精锐,继续说道:“剩余二百匹,末将觉得带着累赘,便直接赶跑了。”
“方才听见了长风骑的专用马哨,想必是已经都叫回去了。”
这话一出,苏承锦身后那两千长风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羞耻,愤怒,不甘……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的脸庞涨得通红。
庄崖口中轻描淡写的战利品,却是他们长风骑成军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不仅看守马匹的同袍被尽数生擒,连战马都被人当作战利品一样抢走!
这若是传出去,他们长风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一时间,所有长风骑兵卒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胸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他们要证明自己!
他们绝不能再让人把长风骑看扁了!
苏承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激发出他们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血性,他们才能真正为己所用,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
他不再耽搁,猛地一勒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
苏承锦手中那被布包着的长枪向前一指,声音如雷。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去给父皇一个惊喜!”
“出发!”
“喝!”
近四千骑兵,发出一声震天的呐喊,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向着梁苑猎场中央的高台方向,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左路方向。
苏承明正带着两千长风骑,在左侧的道路上疾驰。
然而,追了足足十几里地,别说苏承锦的分兵了,连一根毛都没看见。
地上的马蹄印,在行出数里之后,便开始变得杂乱无章,最后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承明勒住战马,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到了此刻,他要是再意识不到自己被耍了,那他就是真的蠢到家了。
“混账!”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脸色铁青。
“被耍了!这个该死的老九!”
他猛地一调马头,对着身后的骑兵怒吼道。
“调头!回去与曲阳侯汇合!”
“快!”
两千长风骑不敢怠慢,立刻调转方向,卷起漫天烟尘,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片刻之后,苏承明便看到了庄远那支正在原地休整的队伍。
他策马冲到庄远面前,语气急切地问道。
“侯爷!可曾看见九弟的踪迹?”
庄远平静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之前遇到了。”
老将军的声音沉稳如山。
“老夫路过鹰嘴坡时,怀疑两侧山林之中有埋伏,便分了一支兵马前去探查。”
“为免打草惊蛇,并未深追。”
“只是远远看到江明月那丫头,带着人向前方去了,想必是向西侧跑了。”
苏承明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看来老九的主力确实是在右路。
“既然如此,那便等其余士卒归队,我们继续追击!”
庄远点了点头,那双浑浊却又锐利的老眼,平静地注视着苏承明。
“三殿下,似乎很不想让九殿下去关北?”
苏承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笑容。
“侯爷说笑了。”
“本殿下怎么会不想让九弟为国征战呢?”
“只是,父皇的考校并非儿戏,事关重大,岂能放水?”
庄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面容未变。
“三殿下心系国事,实乃我大梁之福啊。”
苏承明听着这句恭维,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丝毫没有察觉到,庄远那平静的目光深处,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庄远回过身,只见一名统领正带着两百余骑,狼狈不堪地向这边赶来。
看到来人,庄远的眉头微微一皱,策马迎了上去。
“于长?”
“怎么回事?”
“为何只有你们二百骑回来?”
“其余人呢?”
那名为于长的统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脸上满是羞愧与自责。
“侯爷!”
“末将……末将无能!”
“末将领人上山探查,谁知中了对方的奸计!”
“他们早已在山中设下埋伏,待我军上山之后便冲下山坡,我军人数劣势,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待末将反应过来,带人赶回山下之时,我们的战马……战马已被他们尽数抢走!”
“只剩下……只剩下这两百余匹……”
“于长办事不利,有辱我长风骑威名,还请侯爷责罚!”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去看庄远的眼睛。
苏承明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了。
他猛地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于长面前,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废物!”
“一群废物!”
苏承明的眼睛都红了,状若疯虎。
“连马都看不住!”
“平日里一个个自诩大梁精锐,关键时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我要你们这群饭桶何用!”
于长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胸口剧痛,却不敢发出一声呻吟,只是死死地咬着牙,一言不发。
庄远眉头一拧,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还想继续动脚的苏承明。
“三殿下,息怒。”
苏承明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他一把甩开庄远的手,怒吼道。
“息怒?我怎么息怒?侯爷就这样息怒了?”
“我怎么不知道,侯爷竟是这般宽宏大度之人!”
“这是在打仗!打了败仗,难道不该罚吗?!”
庄远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他盯着苏承明,声音冷了几分。
“那依殿下的意思,该当如何?”
“现在,就在这里,杀了他?”
老将军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殿下别忘了,这只是一场考校,并非真正的战场。”
“圣上有令,不得伤人。”
“殿下如此当众羞辱一名正五品统领,传出去,可不是怎么好听!”
苏承明被庄远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寒,这才冷静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再闹下去,只会让这个老匹夫更加不快。
他不想,也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废物统领,去得罪曲阳侯。
“哼!”
苏承明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跪在地上的于长一眼,翻身上马。
“本殿下先行一步,继续追击!”
“还请侯爷尽快整顿兵马,跟上本殿下的步伐!”
说罢,他再也不看庄远和于长,带着自己的两千长风骑,策马向着前方疾驰而去,仿佛多待一秒都觉得晦气。
庄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愈发冰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收回目光,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于长,声音缓和了一些。
“起来吧。”
“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不过是一场考校,胜败乃兵家常事。”
“一会让你手底下的兵看见你这副模样,你这个统领,还想不想当了?”
于长闻言,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他挣扎着站起身,对着庄远抱拳,声音嘶哑。
“多谢侯爷。”
庄远摆了摆手。
“你留下,接应山上的士卒。”
“他们没了马,行军速度必然大减。”
“你带他们在后面跟上。”
“是!”
于长重重地抱拳领命。
庄远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骑兵一挥手。
“我们走!”
两千骑兵,再次启动,向着苏承明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庄远的心中,再无半点轻视。
苏承锦那个小子,绝非池中之物。
偷马,分兵,诱敌……
这一连串的计策,环环相扣,看似简单,却招招致命,精准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和战场的时机。
这哪里像是一个从未领过兵的“废物皇子”能想出来的?
庄远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苏承锦那张带着一丝懒散笑意的脸。
“老江,你还真是有福,人都下去了,还能庇佑月丫头找到这么一个夫婿。”
“老子怎么没这福气。”
“都怪庄楼那个小崽子不争气,也不知道给我生几个孙女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