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以昼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顾零，顾零坐在床沿上，她探出手摸上了夏以昼的额头，那里的温度还是很烫。
“跟你说了我没什么事，已经吃过药了，一会就好，你不是还有事要回临空忙吗，去忙吧。”
夏以昼用沙哑的声音说着，顾零不明白哥哥怎么好像有些生气，是因为自己强行闯进了他的房间不高兴吗？
“没有什么事比你重要，这是植入图灵芯片的副反应，你不让我照顾你，只会让我更担心。”
顾零叹了一口气，从昨天植入了图灵芯片后，夏以昼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开始顾零以为他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毕竟他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就归拢了舰队里的势力，还完成了所有考验。
直到一夜过去，自己即将离开天行市，想好好跟他告别时才发现他生病了，并且他还把门反锁了不让自己进去。
顾零想了很多借口，都没法说服生病的夏以昼打开门，最后只能用共鸣强行开锁，就此赖在了夏以昼的床边。
顾零倚靠在床沿，看着夏以昼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夏以昼很少生病，以前最严重的一次感冒也只是有些咳嗽，吃了药第二天就好了，顾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夏以昼，也从来没见过和自己闹脾气的夏以昼。
“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我没生气，不用道歉。”
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疲惫，像是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那你为什么一直背对着我。”
顾零的语气有些委屈，夏以昼一直以来都是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也许真的是被他惯坏了，面对这样的夏以昼，顾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
夏以昼好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什么样子都被你看到，以后还怎么在你面前逞英雄。”
“我要的是哥哥，又不是英雄………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开玩笑。”
顾零觉得夏以昼的状态不太对，难道是植入了图灵芯片的影响吗，她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夏以昼的脸颊，滚烫的温度顺着顾零的手心烧到了她的心里。
“你先起来把粥喝了，退烧药也帮你准备好了，一会我再给你量一下体温。”
顾零垫好枕头把夏以昼扶了起来，让他半靠在床上，端起进来前熬好的小米粥，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后递到了他的唇边。
“虽然之前也会被你命令，可现在，我有点不想听你的。”
“不想也不行，我现在的模样都是你惯的，所以你只能承担后果，不接受退货。”
顾零抬了一下勺子，夏以昼无奈地张嘴，乖乖喝下了送到嘴边的粥。
“你好像很享受照顾病人………给我吧。”
看到顾零被碗烫得有些发红的指尖，夏以昼伸手来接顾零手中的碗，却被顾零躲开了。
“那是因为这个逞强的病人是我哥，你现在连欺负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照顾不行吗？”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从小到大我不都是被你欺负的那一个？”
顾零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粥，好像一时也想不出来夏以昼什么时候欺负过自己，但是又一副不认同他说法的样子。
“想不出来是不是。”夏以昼结论道。
顾零继续搅着粥，声音闷闷的开口：
“你生病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让我照顾，是在伤害你自己，也是变相欺负我。”
夏以昼看着将一勺粥递到自己嘴边的顾零，她的眼框有些红，好像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他心中那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虚弱模样的小心思，在她担心又固执的眼神里消了几分。
两人沉默了下来，顾零一点一点喂夏以昼喝完了粥，又温了水监督他吃了药，此时窗外已经被皎洁的月光照亮。
也许因为前几天在客厅忐忑等待夏以昼的日子没有休息好，也许因为今夜的月色过于温柔，顾零看着夏以昼线条分明的侧脸，泛起了阵阵困意，她支着下颌打了个哈欠。
夏以昼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毫无倦意，原来他一直没睡，只是在闭目养神。
“困了？”
暗哑的声音合着夏以昼灼热的指尖触到了顾零眼角，帮她擦去了冰凉的泪花。
“有点………等你烧退了我再回房间。”
顾零揉了揉眼睛，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了床沿上，她把手放在了夏以昼干燥又滚烫的掌心，好随时感受到他的温度。
“…………在这睡一会吧。”
夏以昼轻拽了一下顾零，顾零半睁着惺忪的眼，看见夏以昼像小时候一样在床上给自己腾出了一个空位。
顾零愣了一下，自从夏以昼去了天行上学，自己也慢慢长大了，好像很久没有和夏以昼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起过了。
可夏以昼也没给顾零拒绝的机会，他把顾零拉了起来，掀开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顾零的身上，他的手圈着顾零的肩，让她的头靠在了他的右臂上。
炙热的体温混合着夏以昼身上的气息将顾零紧紧地包裹住，他有力的心跳声环绕着顾零，那心跳声越来越快，顾零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夏以昼的心跳了。
夏以昼今天果然很奇怪，是生病了的缘故，还是因为图灵芯片？顾零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了胡思乱想。
“被子要不要再分你点？”
怀里的人敛着眸睫毛微颤，夏以昼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和微红的耳廓。
顾零往夏以昼的身后摸了摸，确定被子的另一边还完整地包裹着他，才摇了摇头。
顾零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注视，视线别扭地避开夏以昼的脸，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下移，落在锁骨下的银色链子上。
现在的夏以昼是顾零无比熟悉的夏以昼，同时也是无比陌生的夏以昼，熟悉的是现在的他和游戏中那个同样植入了图灵芯片的他变得一样了，陌生的是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行动，让顾零有些不太习惯，有种哥哥突然就切换账号了，打得自己措手不及的感觉。
那枚经由顾零改造过的图灵芯片还保留了大部分原本的功能，只是不会像游戏里那样伤害夏以昼的记忆和身体，可难免还是会有一些副作用。
顾零的心情有些低落，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那夏以昼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种痛苦了，如果在这个故事里，主控从来都不曾出现过，是不是所有命运的悲剧都不会上演了。
“上次这样看着你，已经快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夏以昼低低的话语声打断了顾零的思绪，小时候每次睡不着自己都会跑到夏以昼的房间让他哄自己睡，可什么时候是抱在一起睡的了？
“我怎么也不记得？”顾零是真的很疑惑。
“你睡着了。”夏以昼简单陈述着事实。
“…………？”有吗？顾零心中大大的问号。
“边睡边流口水，我当时就很好奇，这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夏以昼揶揄又怀念地说着。
“………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我当时梦到了烤全羊、辣卤鸡翅、朗姆冰淇淋、干锅小馄饨、水晶虾饺，还有…………”
顾零扳着手指头数了一大堆好吃的，夏以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又开始报菜名了，你是饿了么？”
他抚平着顾零在他肩头蹭乱的发丝，视线移到了她微翘的红唇上。
“谁叫你不让我进来，害我担心得吃不下东西………哥，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进来看你？”
顾零还是想不通，自己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自己就会很高兴，可为什么他生病的时候会想独自一个人扛过去。
“…………”
夏以昼又沉默下来，像是又缩回了蚌壳里，顾零盯着他垂在一边的视线，忽然有了一个幼稚的猜测。
“你……是害怕我看到你的弱点吗？”
“就当是吧，你现在不是看到了？”
夏以昼微蹙着眉，嘴上说着让顾零看，实际上却把脸藏在了阴影里。
顾零撑起了身体，双手捧起了夏以昼的脸，掌心下脸颊的温度好像没有那么滚烫了。
“好像不太烫了………”顾零又不太确定。
“还要确认么？是像你以前生病时，我做的那样？”
这句话提醒了顾零，她凑近了夏以昼，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就像小时候自己生病时他做的那样。
夏以昼的体温借由相触的额头传到了顾零的皮肤上，比刚刚降了一点，可还是烫的。
等顾零移开了脸，夏以昼眼神闪躲着，手指微蜷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看着夏以昼的动作，顾零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当了，不是还有体温计吗………
算了，不能和病人计较，他开心就好………顾零给自己的笨做着心理辅导，为了忽略心中的尴尬，她转移了话题。
“…………夏以昼，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感觉好一些？”
夏以昼看着顾零微红的脸想了一下说道：“以前你生病时不肯一个人待着，总让我讲故事给你听。”
“那我也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顾零扶着夏以昼躺好，然后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她望着天花板上的暗纹，似想起了渺远的故事缓缓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生活在一个没有EVoL，也没有流浪体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每一天都和平又宁静，可小女孩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世界，每当她遥望天空时，她就能感觉到她的家应该在那些层层的云朵之上，是在比那之上还要遥远的深空里。终于有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降临，女孩来到了她玩过的一个游戏世界里，她遇到了游戏里和她一起冒险的五个勇士，这五个勇士每人都有着超强的能力，他们陪着女孩闯过了无数游戏中的难关，也给了她在那个世界里难得的温暖。可是在那个游戏里，他们和女孩的结局都无一不是悲剧，女孩想改变他们的命运，于是她不停地变强，阻止了很多次阴谋，可命运的轨迹在稍稍的偏离后又重回原轨，女孩忽然意识到也许不和自己产生牵连才是改变他们命运最好的方法………”
“那个女孩会离开吗？”
夏以昼打断了顾零的话，他揽住顾零的臂膀倏然收紧了力气，顾零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意图被发现之后却被揽得更紧。
他深紫色的眼眸中好像燃烧着偏执的火焰，和他身体的温度一起要将顾零燃烧殆尽。
“哥，这只是一个故事………而且我还没说完。”
顾零安抚似的再次轻轻捧住了夏以昼的脸，夏以昼罩住了顾零贴在他脸颊上的手，他掌心的热度煨烫了顾零的皮肤，那眼中的火焰暗了下去，可却更灼人了。
“记得你小时候只要一生病，就会趁机提出要我满足你一个要求。”
“哥哥也有想要我满足的要求吗？”顾零认真地问夏以昼。
“如果我说有，你会满足我吗？”夏以昼垂眸看着顾零的唇，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
“只要我能做到。”
夏以昼思忖了一下，才慢慢开口。
“我想要你留在这里，留下来，跟我过一百年。”
顾零的眸光剧烈震颤，心间弥漫起细密的疼痛，她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抬头看向夏以昼，却发现他连呼吸都变得克制起来。
疼痛持续蔓延，顾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如果自己可以做出选择，如果没有随时被抹杀的危险，可这些都只是如果。
天雷的每次降临都会让顾零痛不欲生，而且随着她体内以太芯核力量的增强，天雷的威力也逐渐加大，那些关于自己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现在之所以还能记得，是因为从四年前第一次记忆被影响开始，她就将所有的记忆写在了本子上。（第99章 孤身入局）
每次天雷过后她都会从头至尾地看一遍，对比以前和现在的记忆差，而最近的一次，顾零发现不止前世的记忆受到了影响，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记忆在一些细节上也开始模糊，她有时候感觉或许自己越来越像游戏里的主控了也说不一定。自己的灵魂在变弱。
“就在这里吗？”顾零只能避免正面的回答。
“哪里都可以，临空也好，天行也罢。只要是我身边。”
夏以昼看到了顾零的退缩，他像是固执地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般又逼近了一步。
“可我未必能活到一百岁。”
顾零苦笑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灵魂还能撑过多少次天雷的灭杀。
“你不是总说我的身体很好么，我能活多少岁，你就能活多少岁。”
“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对，我们不是。”
“…………”
顾零每退一步，夏以昼就更进一步，像是一再的试探，直到她退无可退为止。
“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顾零摇了摇头，她把脸埋进了夏以昼的臂弯里，声音很轻很轻，如同羽毛落在水面。
“夏以昼，一百年太久了，我不能承诺你，但我答应你，只要我的灵魂还存在一天，就会陪在你身边一天。”
顾零不会轻易做出承诺，如果承诺了做不到，那才是最残忍的事，所以她能给的最多的时间，就是直至灵魂消亡的那一天为止。
“好，你说的我记住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月色倾洒进床头的墙壁上，顾零已经在夏以昼的怀中睡着。
看着那张安稳的睡颜，他骨节分明的手将顾零的额发拨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后慢慢开口。
“废墟之上建立的世界不过是泡影，它曾经是废墟，未来也有可能还是。一片废墟的世界，不配拥有你。”
夏以昼的话语朦胧不清，它们融化在了冷淡的月光中，散逸在了夜色里，再也捕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