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而上的环山公路上，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如同山体血脉中血液流动的隆响，夕阳的余晖把周围景色的残影都浸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暮色中渐凉的晚风刮过黑色的头盔，撩起了散落在外的银白长发，顾零锁定着位于自己斜前方飞驰的秦彻，再次拧动了油门。
车身骤然发出的咆哮像是飞掷而出的战书，秦彻勾了勾唇角，瞟了一眼后视镜中迅速接近的那抹黑白挑了挑眉，他俯身进一步提高了速度。
蜿蜒曲折的道路变成了两人追逐的猎场，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不时互换，到达终点前的最后一个弯道，摩托车与地面擦出了完美的夹角，秦彻以半个车头的优势赢得了这场挑战的胜利。
“今天的第一场胜利，看来是个不错的开始。”
秦彻摘下了头盔，身体半靠在黑金色的摩托车上，线条流畅的手指随意梳理了一下头发，他脸上带着胜利的愉悦，看向了同样取下头盔的顾零。
“那就祝寿星能一直这样无往不利，不过没有一点挑战就赢来的胜利，你定会觉得没意思，所以……我可不会因为你过生日就故意放水。走吧，夜晚才刚刚开始呢。”
顾零朝秦彻歪了歪头，率先朝着城堡的大门走去，秦彻慵懒地直起身，拇指擦过扬起的唇角，酒红色的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哦……是么，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来到了这次的目的地——一座中世纪古堡前，古堡的管家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打开了大门迎接尊贵的客人。
这座古堡的主人曾经因为一件小事欠了顾零一个人情，所以当顾零联系到他，说要来古堡玩几天时，对方立马就同意了，还派来了最得力的管家，提前将古堡整理了一番。
今天是4月17日，秦彻25岁生日的前一天。过去的每年，顾零都会在他生日当天精心准备再送上祝福，不知不觉，两人都已经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次生日了。
回忆起在托兰野生动物园第一次给秦彻过生日时的悠闲自在，还有在那之后，每一年温馨恬静的庆祝时刻，可能是因为秦彻和自己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危险和刺激，所以在生日这天才会不自觉地想停下来，感受一下难得的闲静时光。
但今年顾零忽然改了主意，她这次在秦彻暗含期待的目光中送出的不是邀请函，而是变成了一张挑战书，挑战的内容随心随机随时发起，比赛次数不限，直到今晚12点的钟声响起前，赢下场数最多的人，可以获得让败方实现一个愿望的资格。
就像刚才顾零临时发起的比赛一样，秦彻也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事件上向顾零发起挑战。
“喏，接着，这是今天的第二项挑战，在我把你的生日蛋糕制作好之前，找到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两人进入大厅的瞬间，顾零抛出了一串古堡的房间钥匙，秦彻单手轻松接住，古老的钥匙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发出金属碰撞的清响。
“寻宝游戏？这可难不倒我。”
秦彻看着手里古旧的黄铜钥匙，挑了挑眉，似乎对任务的难度产生了一些质疑。
“我做蛋糕的速度你是知道的，这座城堡可不小，而且………既然是有难度的挑战，那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友情提醒，要是输了的话，今年就没有礼物可收了，寿星先生。”
顾零故意拉长了转折的语调，她带着狡黠的笑意拍了拍秦彻宽阔结实的肩膀，然后洒然挥手转身，去了古堡的厨房。
“………鬼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
秦彻轻笑了一声，手指点着太阳穴，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步履闲适地在这个古堡的大厅逛着，颇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座城堡的主人展示出来的收藏品和摆设，完全一副并不着急去找到那个生日礼物的姿态。
大厅的藏品多为古董瓷器和琉璃制品，墙上挂满了以这座古堡周边的景色为主题的油画，一台暗金色的古董斯坦威钢琴上放置了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褪色的相片里，一排整齐的橡木桶安静地放置在昏黄的灯光中，只是看着照片，就仿佛有种岁月沉淀发酵的醇香飘到了鼻尖。
秦彻拿起这张照片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望向那些风景画中，描绘最多的一个地方，那就是庄园里灿阳下成片的葡萄园。
心中隐隐敲定了目标，他带着势在必得的浅笑，把照片放回了钢琴上，长腿一迈，朝着城堡的深处信步而去。
秦彻那边不急不慢，顾零这边闲意轻松，两人好像都并不在乎这场比试的输赢，他们专注地享受着比赛的过程。
顾零来到厨房的岛台处，洁净了双手后，将蛋糕的材料一一摆放好，开始了做蛋糕的第一步。
她将融化好的黄油和纯牛奶调和到乳化状态，再把过筛的红曲米粉和低筋面粉倒进乳液里，用打蛋器Z字形搅拌均匀，接着把分离好的蛋黄混入其中后，蛋黄糊就做好了。
在蛋清中加入味道清新的柠檬汁，放入晶莹如雪的白沙糖，再撒入一点点的盐平衡甜味，然后用打蛋器将蛋白打发成丝滑凝固的糊状。
顾零先把一半打发好的蛋白放入红色的蛋黄糊翻拌均匀，再把混合好的糊状液体倒回另一半蛋白里翻拌，最后倒入模具中烤制。
她用差不多的步骤又准备了一份巧克力味的蛋糕胚，等蛋糕烤好的时候，顾零已经做好了其他要用到的蛋糕装饰。
红色和黑色的蛋糕胚在顾零娴熟的刀法下变成了羽毛的形状，她在黑色的巧克力蛋糕表面抹上特制的葡萄奶油，再把红色的丝绒蛋糕叠在上面，接着再次铺上奶油和糖渍的葡萄果肉，如此反复堆叠了四层才挤上奶油整体调整刮平。
她交替着把红曲米粉和可可粉筛在蛋糕上，金色和黑色的巧克力羽毛成为了蛋糕的主要焦点，琥珀色的拉花糖丝像透明的丝带一般环绕着，红色宝石般的葡萄酒流心糖点缀其间，金箔如细沙一样从顾零的手中洒落，最后插上欧式烛台造型的生日蜡烛，这个蛋糕终于在第一缕月光照进窗沿时完成了。
“自酿的葡萄酒搭配你亲手制作的蛋糕，看来今天的晚餐比我想象中更值得期待。”
秦彻手里托着一杯深红色的葡萄酒斜斜倚靠在门框上，唇角弯起的弧度清楚地展示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薛明薛影他们没能扰乱你的判断和脚步。”
顾零瞟了一眼秦彻手里的红酒杯，毫不意外他能找到这份生日礼物。薛明薛影他们的加入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意思，只是以秦彻的实力，他们确实也做不了过多的干预。
“他们那些小打小闹，虽然成效不佳，但也确实给这场寻宝游戏增加了趣味。”
酒液在杯中充分与空气接触，散发出了一股融合了果香和橡木的香甜气息，如同黑胶唱片里悠扬飘出的旋律，牵绕进了秦彻的心间，他抬起酒杯浅尝了一口，酸甜中带着一点点涩，口感圆润如同丝绸般在口腔内划过。
“那请问这位秦先生，对我准备的礼物还满意吗？”
将蛋糕装好放进冰箱，顾零凑近了秦彻，她早就闻到了从酒杯中散发出来的果香和橡木桶陈年的香气，看秦彻的样子，味道应该还算不错。
“2040年的窖藏葡萄酒，橡木桶上刻着L Gift to c ，你从5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份礼物了，我想不满意，很难。不过………你突然靠过来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的脸上写着‘给我尝’三个字。可惜，你不能喝。”
秦彻的大手盖在了面前馋猫的小脸上，把她轻柔地推开了一步，顾零的脸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她赌气般地转过了身，背对着秦彻嘟哝起来。
“你们到底为什么不准我喝酒，别的酒就算了，我自己酿的酒，尝一口都不行么，哼！”
“………因为某人不止是个沾一点就醉的人，酒品还很差，喝醉了不仅话多，情绪还不稳定，最重要的一点是太过诚实，问什么就说什么，为了防止她把自己的秘密泄露给不该知道的人，就只能禁止她喝酒了。”
秦彻晃着手中的酒杯，眼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话里有话的说法让顾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自己什么时候喝过酒了？成年之前就已经被他们几个严令禁止了，成年之后就更没有了啊，难道是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你先别惦记酒了，现在我已经赢了两场，接下来你再不想想怎么胜过我，可就要任我处置了…………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就在顾零准备翻小本本看看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喝过酒这事的时候，秦彻掺着酒香的气息贴上了她的后背。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惑人的声线抚过顾零耳畔，让她的整颗心像被电击了一般酥酥麻麻的。
如同酒后的酡红迅速蔓延至耳根，顾零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认输，想要赢我，也得等你先抓到我再说！”
小猫逃跑的声音越来越远，秦彻仰头喝完了剩下的酒液，唇齿间浸满了醇厚的甜香，酒精进入血液带来的热意温暖着他铠甲般的心，也探入了铠甲包裹之下唯一的柔软。
秦彻轻轻放下了酒杯，他发出一声欢愉的轻笑，红黑色的雾气缭绕着，顺着顾零的脚步轨迹追踪而去。
当城堡中的古董落地钟敲响午夜12点的钟声，两人激烈的比赛最终以秦彻的胜利结束。
“15比14，你输了。”
秦彻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喜悦，眉尾一挑，嚣张得意地宣布了比赛结果。
“啧……可惜，只差一点就能让暗点的老大任我摆布了，不过输给今天的寿星算是我的荣幸，时间已经到了，事不宜迟，那就让我们正式开始吧。”
顾零放下游戏手柄，双手抬起的瞬间，那个精心制作的蛋糕出现在了秦彻面前，旁边观战的薛明薛影拉响了礼花筒，梅菲斯特穿过彩色的亮片飞到了顾零头上站定，老鼠和艾许令推着堆满礼物的餐车，打开了一瓶冰镇的香槟。
欢乐的声音如同香槟的气泡般不断向上溢出，整个空间都充满了酒液醇香馥郁的味道。
“秦彻，生日快乐！”
“老大，祝你生日快乐！”
“秦老大，祝你万寿无疆！”
“秦老板，生日快乐！”
生日蜡烛上的火焰曳曳，温暖的光倒映在秦彻眼中，与未曾从他眼里消失的愉悦一同跳动着。
他在过分热闹的生日歌声中吹灭了生日蜡烛，又理所当然地给自己留了一大块蛋糕，然后在众人心领神会的目送下，拉着自己今天的“战利品”来到了城堡最高处的露台上。
今夜的月光染上了淡淡的奶黄色，像是一轮夜晚的太阳般挂在黑色丝绒的天空中。
秦彻和顾零并肩躺在宽大的藤椅里，和月亮遥遥相望。
“这么好的月色还有蛋糕，不应该喝点什么才应景吗？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零偏过头看向身边的秦彻，却刚好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愣了一下，心跳又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她本能地往后挪了挪，可马上就被秦彻的长手揽了回来。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放心，要对你动手之前我会提醒你，就像现在这样。”
秦彻轻轻地弹了一下顾零的额头，他的手指和流连的视线一起划过顾零的脸颊，最后让自己的身影霸占了她的整个视野。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忽然想到要送我葡萄酒，还是在5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被那双和葡萄酒一样醉人的红色眼眸看着，顾零率先掩下了睫羽，她在秦彻圈定的空间里平躺下来，黑眸遥望着夜月，如同往昔很多个并肩赏月的夜晚一样，带着复杂又单纯的心绪，把思念都寄托在了空中的明月里。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城堡的主人经营着一家酒庄，五年前他的葡萄园因为流浪体袭击的异能量污染，导致很多10年以上树龄的葡萄树出现了枯萎死亡的现象。而只有树龄大的葡萄树结出的果实才能酿出适合长时间窖藏的葡萄酒。所以他为了挽救这个酒庄的根基，通过原宇星辰的关系找到了我，我用EVoL消除了异能量，帮他们保住了那些葡萄树，酒庄的主人就带我参观了他们酿酒的过程。”
说到这里顾零把脸转了回来，眼含清澈的笑意对上了那一直没有离开的视线，她伸手在空中描摹了一下秦彻眉眼的形状，声音平静又温柔。
“当他给我展示那些葡萄酒的时候，我觉得它们的颜色和你的眼睛很像，深一点的红像是你思索着什么时的瞳色，浅一点的红像你开心时的眼睛，然后我就想着，如果是我自己酿出来的葡萄酒，颜色会像什么时候的你。有了这个想法，我就去做了。这个理由………会不会让你觉得很胡闹？”
顾零的话语在秦彻越来越热切的注视下，变成了毫无章法的胡言乱语，等她忐忑地说完，秦彻深邃的眼眸里，畅快的笑意便再也掩盖不住。
“没有胡闹，我很喜欢，我会把它好好保存起来。”
“放在你的藏宝室里？”
自己准备的礼物得到了肯定，顾零的眼弯了起来，雀跃的光在其中跳跃着，牵动了另一颗心脏跳动的节奏。
“嗯，放在我的藏宝室里。”
秦彻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他想要好好保存的，不只是那些她亲手酿造的葡萄酒，还有让他更想留下的什么，就在他的面前。
“对了秦彻，你赢了我的挑战，但还没有说想让我实现你的什么愿望。”
眼神交织的片刻过后，顾零倏地想起自己输了挑战的事。她有些好奇秦彻会想让自己做什么，但回想起他今天在自己耳边说的“任我处置”，让顾零的眼神不禁有些躲躲闪闪起来。
“…………看你的表情，是又联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收好你过剩的想象力，我不会让你做那些奇怪的事。至于愿望，我比较想知道，如果赢的是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彻笑着捏住了顾零发红的脸颊，指腹上薄薄的茧磨蹭着她发烫的皮肤。顾零拍掉了那只作乱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模糊不清地说道：
“这家酒庄在我治好了那些被异能量侵蚀的葡萄树后，看中了我们实验室里新培育的抗异化葡萄品种，他们在当年就购买下了那匹树苗种在了温室里，现在刚好到了可以采收酿酒的季节………”
“所以你想和我一起，再酿一桶葡萄酒，对么？”
秦彻接过了顾零的话头，他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
“嗯，在你生日这天诞生的葡萄酒，光想想就很有纪念意义。”
顾零点了点头，她提出挑战的原因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想让秦彻的这个生日，变得比往年更能让他印象深刻。
“确实很有纪念意义，不过………不是因为它即将诞生的时间，而是……因为和你一起。”
秦彻直接的剖白如同羽毛轻轻落在心上，带起了一连串失序的跳动，一股灼热的温度爬上了双颊，就在她的大脑快要因为那热度冒烟逃跑之前，秦彻干燥温热的手掌盖住了她的眼。
“时间很晚了，你再不睡，那桶很有意义的葡萄酒就不一定能在今天做出来了。”
“啊……你的意思是？”
顾零拉开了那只大手，露出了闪着亮光又期待的眼睛望着秦彻。
“…………你的愿望刚好合我心意，现在好好休息，睡醒了和我一起酿酒。”
秦彻伸手理了理顾零的头发，他带着无奈又甜蜜的笑容，扯过毯子把顾零裹好，眼神示意她该睡了。
“好！”
听到了秦彻的回答，顾零开心地阖上了眼，凌晨四点的夜风也没能带走两人身上的热度，顾零渐渐陷入了安稳的梦乡。
秦彻静静地凝视着顾零的睡颜，按捺住了躁动不已的心。
“没关系，初春方至，往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们一定会一起见到更多的景色，经历更多的故事，直到你真正做出选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