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魔豹醒
第十四章 灵池心诉
时间在寂静与煎熬中流逝，唯有池水偶尔因能量波动而发出的轻微哗啦声，以及紫璃那边传来的、渐趋平稳却依旧令人心悸的能量轰鸣，打破着秘境的宁静。
天琦盘坐于灵池之中，身躯的颤抖已不似最初那般剧烈，但那深入骨髓灵魂的灼痛并未减弱分毫，只是被他以更为坚韧的意志强行压制、适应。他的皮肤依旧通红，毛孔中排出的不再是简单的浊气，而是带着丝丝暗红血丝的杂质，这是经脉在被反复撕裂与修复中，剔除最深层次淤塞的迹象。他的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全部的意志都用在引导那狂暴而精纯的炎力，行走在崩溃的边缘。
飘雪静立于池畔，离他不过数步之遥。她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守候着。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天琦身上，看着他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坚毅的侧脸，看着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感受着他那在焚身之苦中依旧不曾熄灭的、旺盛如烈火般的求生意志与变强信念。
蚀心魔印在她体内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自身的岌岌可危。但此刻，她的心神却更多地系于池中那人身上。这种无声的陪伴，在这种绝境之地，显得格外沉重而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池中的天琦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一缕更为鲜红的血迹自他嘴角滑落，滴入池水中，瞬间被蒸发。他似乎遭遇了一次不小的能量反噬。
飘雪的心也随之揪紧，下意识地上前半步。
就在这时，天琦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目光有些涣散，显然正处在意识与剧痛对抗的模糊地带。他看到了池边那道素白而纤弱的身影，看到了她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担忧。
“……还没……死……”他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疼痛而显得无比僵硬扭曲，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
飘雪看着他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没有笑，只是轻轻颔首，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撑不住便出来，莫要强求，毁了根基。”
天琦艰难地摇了摇头，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一丝焦距，看向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你……你的伤……这池水，定能……治好你……”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我得先……试试……这水有多烫……才放心……”
一句简单甚至有些笨拙的话，却让飘雪微微一怔。
她自然明白，天琦率先入池，固然有自身需要恢复突破的原因，但何尝不是在为她探路，确认这未知灵池的安全性？这份无声的担当，在这危机四伏的绝境中，显得如此真切。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那氤氲的池水，仿佛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渺茫的未来。“蚀心魔印……乃幽冥魔神亲自种下，阴毒无比，深入魂髓。净炎灵池虽蕴含无限生机与净化之力，但……能否根除，我并无十足把握。”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天琦提及自己伤势的严重性与不确定性。不再是那个清冷孤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前辈”，而是一个同样背负着沉重命运、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的同行者。
天琦忍受着又一波剧烈的灼痛，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灵气，坚定道：“一定……可以！就算不能……我们也一定能找到……其他办法！”他的眼神炽热，那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痛苦，“你说过……有些使命，比性命更重要……我的使命……就是……护你周全……帮你恢复……”
这近乎直白的誓言，让飘雪冰封的心湖泛起了更大的涟漪。她转回目光，重新落在天琦脸上，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明。“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为我这样一个……身负诅咒、命不久矣之人，值得吗？”
“值得！”天琦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剧烈的痛苦似乎让他的情感也变得直接而炽烈，“从青岚崖……你救我那一刻起……就值得。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声音更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而且……你从来不是什么诅咒之人……你是飘雪……是会在绝境中……给我指明前路的飘雪……是会用冰心诀……助我稳住心神的飘雪……是……是让我觉得……这条复仇与守护的路……不再那么孤独的……飘雪……”
话音落下，池畔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灵池水波轻轻荡漾，只有远处紫璃那边能量融合的低鸣。
飘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冰雪雕琢的仙子。天琦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中，激起了层层波澜。孤独……是啊，守护青岚崖，对抗蚀心魔印，探寻真相，她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直到这个少年的出现，带着他的执着，他的守护，他的……真心。
她看着池中那个为了变强、为了守护她而忍受着非人痛苦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真诚，一直冰封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良久，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活下去。”
天琦愣了一下。
飘雪的目光与他直视，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承诺：“我们都必须活下去。你，要活着走出这灵池，变得更强。我，也会尽力活下去，治好这伤。”
她没有直接回应天琦那炽热的情感，但这句“我们都必须活下去”，在此刻，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这是一种认同，一种约定，一种在绝境中相互扶持、共同前行的誓言。
天琦看着她，剧烈的痛苦仿佛都在这一刻减轻了许多。他重重地点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抵住又一波汹涌而来的淬炼之痛，闷哼一声，再次闭上了双眼，全力对抗体内的能量洪流。
但这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正释然的弧度。
飘雪依旧静立池畔，守护在侧。只是，她那始终微蹙的眉心，似乎舒展了些许。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温暖的光，悄然照入。
灵池之水，淬炼的不仅是经脉，更涤荡着两颗在绝境中逐渐靠近的心。
（第十四章 灵池心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