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四章：灵符将熄
黎明的曙光如同羞涩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撩开笼罩在万瘴古林上空的夜幕。光线透过浓稠的、已然褪去粉紫恢复灰绿本色的瘴气，在泥沼与水洼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光影。石台周围，昨夜激战的痕迹触目惊心——数十条腐骨千足蜈的残骸散布四处，有的被斩成数段，有的被冻成冰雕，更多的则是在内斗中互相撕咬得支离破碎，墨绿色的汁液与破碎的甲壳混杂在泥泞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然而，比这战场惨状更让天琦心头沉重的，是萦绕在众人周身那层淡青色的光晕——清瘴护灵符的光芒，已变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天琦靠坐在那根断裂的石柱旁，怀中靠着昏迷不醒的紫璃那巨大的头颅。他的一只手仍按在紫璃的脖颈处，持续渡入温和的灵力，护住它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机。另一只手则拿着最后半块干粮，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飘雪坐在他对面，正在闭目调息。她冰蓝色的长发有些凌乱，衣襟上还沾染着昨夜为紫璃处理伤口时留下的暗红色血渍。她的脸色比天琦好不了多少，灵力过度消耗带来的空虚感，让她周身的寒气都淡薄了几分。
皓影蹲坐在那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碑碎片旁，日月异瞳警惕地扫视着石台之外。随着天色渐亮，沼泽的可见度提高了不少，但危险并未远离。它能感觉到，在那些扭曲的林木和浓密的瘴气之后，有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在窥伺，等待着护身灵符彻底失效的时机。
“符光...又暗了一分。”天琦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枚由凌云真人赐下、陪伴他穿越雪原、逃离追杀的清瘴护灵符，此刻符纸边缘已经开始微微卷曲、泛黄，上面的朱砂符文光芒极其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
飘雪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看了一眼天琦胸前的灵符，轻轻叹了口气：“最多还能支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这个时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两个时辰后，他们将失去最后一道抵御沼泽瘴气的屏障，彻底暴露在万瘴古林无处不在的毒气之中。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天琦精血亏损、灵力未复；飘雪消耗过度、战力大减；紫璃重伤濒死、昏迷不醒；唯有皓影状态尚可，但独木难支——一旦失去灵符庇护，后果不堪设想。
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无情地漫上心头。
天琦低头，看着怀中呼吸微弱、胸腹间那恐怖伤口仍在缓慢渗血的紫璃，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昨夜若非紫璃舍身相救，他现在已经是一具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份情，太重。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守碑人地图上标记的‘净泉’，”天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只有净泉的活水，才能彻底清洗紫璃的伤口，阻止腐蚀蔓延，或许还能补充清瘴符的灵力。”
飘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净泉的位置在地图标记中位于沼泽深处，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和状态，两个时辰内根本不可能抵达。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石台外危机四伏的环境，“沿途的危险，只会比昨夜更甚。”
“那也要试！”天琦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但立刻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紫璃...看着它死在这里。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皓影转过头，异瞳看向天琦：“天琦说得对，停留在这里，等灵符彻底熄灭，我们就是瓮中之鳖。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它的目光落在紫璃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大家伙救了我们，我们不能放弃它。”
飘雪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她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她站起身，走到紫璃身边，再次检查它的伤势。那被蜈王酸液腐蚀的伤口依旧狰狞，尽管她用本源寒气暂时冻结了边缘，阻止了最严重的恶化，但伤口深处，墨黑色的腐蚀性能量仍在缓慢地侵蚀着紫璃的生命力。
“我需要重新处理一下伤口，至少要让它在移动过程中不至于崩裂。”飘雪说着，从储物法宝中取出最后一点珍藏的“冰肌玉骨膏”。这是九天霜雪一脉的疗伤圣药，平日里她自己也舍不得多用，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尽数涂抹在紫璃那恐怖的伤口上。
药膏触及伤口，散发出清凉的草木香气，与腐蚀的焦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昏迷中的紫璃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舒适，粗重的鼻息稍微平稳了些许。
天琦看着飘雪专注而苍白的侧脸，看着她将如此珍贵的药物用在紫璃身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愧疚与责任。他必须带领大家活下去！
趁着飘雪处理伤口的间隙，天琦强撑着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他凝视着手中那张由守碑人赠予的、材质奇特的古老地图。地图上，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光点几乎微不可见，而标记着“净泉”的区域，则在一片代表极度危险的深褐色区域边缘，距离此地按照地图比例估算，至少有二十里沼泽路。
二十里，在平地上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片危机四伏、步步杀机的万瘴古林，无异于天堑。更何况，他们还要带着重伤的紫璃。
“皓影，”天琦以神念沟通，“你的眼睛，能为我们找出一条相对安全、距离最短的路径吗？”
皓影跃上他的肩头，异瞳光芒闪烁，全力催动着天赋神通。片刻后，它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瘴气太浓，而且沼泽下方有太多能量干扰...我只能看穿大约三里范围内的能量流动。三里之内，至少有四处明显的能量陷阱，两处活跃的捕食者巢穴...唯一一条勉强能通行的路径，也需要绕行，至少要多走五里。”
多走五里...那就是二十五里。以他们目前的速度，加上需要时刻警惕、应对突发状况，两个时辰内绝无可能抵达。
时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正在缓缓落下。
天琦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回胸前的清瘴护灵符上。那淡青色的光芒，似乎又微弱了一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瘴气，正在透过越来越稀薄的光晕，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他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宗门典籍、守碑人的提醒、以及这一路来的见闻。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了地图上净泉标识旁边的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古老小字上。
“...净泉有灵，伴生‘清心草’，其叶如兰，三寸许，茎有银丝，嗅之可清心明目，暂御常瘴...”
“清心草！”天琦眼中猛地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净泉附近伴生着清心草！如果能先找到清心草，或许可以暂时替代清瘴符的效果，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飘雪和皓影闻言，同时看了过来。
“清心草？”飘雪若有所思，“我似乎在宗门古籍中见过记载，此草确实有抵御瘴气之效，但效果远不如清瘴护灵符，而且必须新鲜使用，药效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左右。”
“一个时辰也好！”天琦语气急促，“只要能找到它，我们就能多一个时辰的时间！皓影，清心草能量特征明显吗？你的异瞳能否发现？”
皓影再次凝神感知，片刻后，它有些不确定地道：“如果地图记载无误，净泉周围应该有大片清心草...那种纯净的生命能量，在污秽的沼泽中如同明灯，我应该能在数里外感知到...但前提是，我们走的方向必须正确，而且路径上没有强大的能量干扰。”
希望虽然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那就这么定了！”天琦当机立断，“我们的首要目标，不再是直接前往净泉，而是先找到清心草！以清心草争取时间，再图后续！”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紫璃背负起来。紫璃庞大的身躯极为沉重，天琦本就虚弱，这一下更是让他踉跄几步，险些栽倒。他咬紧牙关，体内残存的灵力运转到极致，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来帮你。”飘雪上前，想要分担重量。
“不用，”天琦摇头，语气坚定，“你需要保存灵力应对突发战斗。指引方向和警戒的任务，就交给皓影和你了。”
飘雪看着天琦苍白而坚毅的侧脸，没有再坚持。她很清楚，现在的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皓影跃至前方一块半浸在泥水中的岩石上，右眼金芒锁定了一个方向：“这边！三里外，我隐约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纯净的生命气息波动，很可能就是清心草！但路径...需要穿越一片能量极其紊乱的区域，我的视线在那里受到很大干扰。”
“走！”天琦没有丝毫犹豫，背负着紫璃，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沉重地踏入齐膝深的泥沼，粘稠的拉扯感再次传来。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胸前的清瘴护灵符，光芒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黯淡下去，如同生命的倒计时。
飘雪紧随在侧，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皓影则在前方不断修正着方向，避开那些能量陷阱和潜在的捕食者。
一行人的速度很慢，非常慢。照这个速度，能否在灵符熄灭前找到清心草，依旧是个未知数。
沼泽中弥漫的腥甜气息，透过越来越薄的光晕，不断钻入鼻腔。天琦开始感到轻微的眩晕，他知道，这是瘴气开始生效的征兆。他只能不断运转《冰心诀》，勉强保持灵台清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时辰后，他们前进了不到两里。而清瘴护灵符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只能勉强覆盖身体表面，光晕稀薄得如同蝉翼。
天琦的呼吸变得粗重，背负紫璃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失血和灵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目光死死盯着皓影指引的方向。
飘雪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高度的警戒同样消耗心神。她不时看向天琦胸前的灵符，那摇摇欲坠的光芒，让她的心也随之揪紧。
突然，前方引路的皓影猛地停下，异瞳中闪过一丝惊疑。
“怎么了？”天琦立即警觉地问道。
“前面...那片能量紊乱区域中心，有东西...”皓影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它在移动...速度很快！朝着我们来了！”
话音刚落，前方数百丈外，一片生长着无数扭曲、散发着暗紫色荧光的巨型蘑菇的区域，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泥浆翻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天琦胸前的清瘴护灵符，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微弱嗡鸣，那层保护了他们许久的淡青色光晕，闪烁了几下，如同燃尽的星火，彻底熄灭了。
刹那间，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灰绿色瘴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四人的身影吞没。
灵符，熄了。
最后的庇护，消失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