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将林家老宅紧紧包裹。逃离了血怨池那令人心智崩溃的怨念领域,林溪藏身于一丛茂密的南天竹之后,剧烈的心跳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腕间,那三个被“清辉印记”暂时压制、褪回朱砂色的蚀印,依旧传来隐隐的、仿佛活物蠕动的悸动,提醒着她危机远未解除。而皮肤之下那枚若隐若现的蓝色水滴状印记,则散发着微弱的清凉,如同炎夏里的一丝冰线,维系着她近乎绷断的神经。
脑海中,观镜人那清冷急切的声音仍在回响:“…去祠堂…寻找…契约的另一半…”
祠堂。林家供奉先祖牌位、举行最重要仪式的地方,也是这老宅中最核心、最森严的禁地。林建明他们刚刚在血怨池受挫,此刻祠堂的守卫是严密还是空虚?这是一个险中求胜的机会。
她调整呼吸,将身体机能降至最低,如同潜伏的猎豹。脑海中迅速勾勒出通往祠堂的最佳路径——并非直接穿过开阔的中庭,而是利用荒废的偏院、仆役行走的狭窄通道,以及记忆中儿时捉迷藏发现的、一段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破损廊檐。
行动。
她的身影融入了阴影,脚步轻得如同猫行。得益于“清辉印记”带来的微妙感知提升,她对周围环境的洞察变得更为敏锐。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和低语,显然是林建明正在重新部署人手,搜索的重点似乎暂时放在了外围和血怨池方向。这给了她一线生机。
穿过散发着霉味的偏院,攀上滑腻的廊檐,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某种本能在苏醒。贴身收藏的青铜钥匙和铜镜一片冰凉,没有发出任何异动。
终于,祠堂那高大、肃穆、飞檐斗拱的轮廓,在愈发稀疏的夜色中显现出来。黑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着“慎终追远”的匾额,在朦胧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重。门前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这不正常。就算林建明将大部分人手调去搜捕,祠堂这等重地,绝不可能无人看守。
是陷阱?还是…里面有着比人力看守更可怕的东西?
林溪伏在距离祠堂约十丈远的一处月洞门阴影下,瞳孔微缩,仔细打量着那扇门。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门环上——那是一对造型狰狞的椒图辅首,兽目圆睁,口中衔着巨大的铜环。而在铜环与门板的连接处,她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能量流动,如同蛛网般覆盖了整个门扉。
一种隐晦的阵法。并非杀伤性,更像是…预警与禁锢的结合。一旦强行闯入,恐怕立刻会惊动布阵者,甚至可能触发某种空间禁锢,让她插翅难飞。
硬闯不行。她的目光转向祠堂的侧面。那里有几扇高大的花窗,窗棂是用昂贵的楠木雕刻着繁复的“卍”字不断纹。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窗纸。
就在接触的刹那,背包里的铜镜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不是预警,更像是一种…共鸣?她心中一动,取出铜镜,将其轻轻贴在窗棂之上。
奇迹发生了。
镜面没有映出任何景象,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窗棂上那些雕刻的“卍”字纹路,在镜中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旋转、重组。紧接着,她面前这扇紧闭的花窗,边缘竟然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冰层融化般,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洞口”。洞口内部,是祠堂内更加深邃的黑暗。
这铜镜,竟然能破解、或者说暂时“同化”这祠堂的防护阵法!是因为它本就是林家秘宝的核心,还是因为它吸收了“清辉”之力后产生的异变?林溪无暇深究,深吸一口气,侧身敏捷地钻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常年香火、陈旧木料和某种特殊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祠堂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高大、深邃。数人合抱的巨柱支撑着穹顶,两侧是层层叠叠、向上延伸的暗沉牌位,如同无数双沉默的眼睛,从高处俯视着这不速之客。正前方,是林家历代家主的神主牌位,前方摆着巨大的紫檀供桌,上面陈列着香炉、烛台和各色祭品。
空气中,那股特殊的香料气味,与她之前在灵堂、在林建明密室中闻到过的如出一辙,只是这里更加浓郁,仿佛已经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寸木头、每一块砖石。
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借助从花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以及手中铜镜散发的淡淡清辉,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暂时没有活人气息后,她才开始行动。
观镜人说“契约的另一半”在这里。会是什么?另一块石板?另一把钥匙?还是…某种无形的传承?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供桌后方,那面巨大的、雕刻着林家先祖功绩的浮雕影壁上。影壁中央,赫然也雕刻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图案,其样式与她手中的缠枝莲纹铜镜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镜钮的符号略有不同,更显古朴。而在铜镜图案的四周,环绕着的并非吉祥图案,而是九道扭曲的、被锁链缠绕的人形浮雕!
这与她蚀印和血怨池边看到的图案何其相似!只是这里的九个人形,更加具体,表情或痛苦,或麻木,或怨毒,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石壁上挣脱出来。
林溪走近影壁,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仔细观察。她发现,这九个人形浮雕的眼睛,似乎都隐隐指向影壁下方的某个位置。她蹲下身,在供桌与影壁的缝隙间,摸索到一处不寻常的凹陷。形状…正是她手中那半枚青铜钥匙的轮廓!
她立刻取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凹陷。严丝合缝!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机关启动的轰鸣,没有暗门打开。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本就属于那里。
是缺少了什么?还是…方向错了?
她蹙起眉头,再次将铜镜举起,对着影壁上的铜镜图案。这一次,镜面对准的刹那,异象陡生!
她手中的铜镜镜面,不再是映照石壁,而是再次变得幽深,显现出另一幅景象——不再是血怨池的恐怖,也不是现实的祠堂,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布满青苔的古老石阶,石阶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扇紧闭的、布满符文的石门。
这才是真正的入口!一个被隐藏在高明幻阵之后的、通往祠堂地下的入口!而钥匙孔,或许就在那石门之上!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镜中景象,试图找出石阶入口在现实中的对应位置时,一个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声,突兀地在她身后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她的脑海深处!与观镜人的传音方式类似,却更加苍老、疲惫,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林溪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铜镜的清辉瞬间照亮身后!
空无一人。
只有那些层层叠叠的牌位,在清冷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供桌最上方、属于林家始祖的那块乌木牌位,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腕间的蚀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三个朱砂人形,颜色再次开始向暗金转变!而背包里那面铜镜,也突然变得滚烫!
不好!林建明他们肯定已经察觉到祠堂阵法的异常,正在加速赶来!或者…这祠堂本身,就有某种感应她身上蚀印的机制!
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在那股锁定她的力量完全降临之前,找到那条向下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