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天还灰着,公寓外的棕榈树被风摇得沙沙响,像在给谁打拍子。行李箱摊在客厅,像两条被开膛破肚的长鱼,塞得鼓鼓囊囊,拉链随时要罢工。陆辰逸蹲在箱子前,最后一次清点——常用药、转换插头、速溶咖啡、甚至创可贴,全分门别类塞进小网格袋,活像给远足小学生收拾行囊。微光顶着乱发,靠在门框打哈欠,声音含糊:“别数了,再数下去箱子要爆炸。”那人却头也不抬:“多带一包感冒药,巴黎冬天湿得要命。”
去机场的路上,车厢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喘气。微光窝在副驾,脑袋抵着陆辰逸肩膀,车窗外的街景一路后退,霓虹灯残影拉成细长彩带。手指被紧紧扣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被来回摩挲,金属表面蹭得发热,像要把温度烙进皮肤。到机场时,天刚擦亮,候机大厅灯光惨白,照得人影子发扁。
托运、取票、安检,每一步都像倒计时。终于走到安检口,队伍排得老长,移动速度却慢得令人心烦。微光踮脚张望,嘴里嘟囔:“怎么比超市打折还挤。”陆辰逸被逗笑,伸手把她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低却笃定:“到了立刻报平安,电话不通就发邮件,不许失联超过六小时。”她点头,鼻尖发酸,却故意咧嘴:“六小时?你当我是充电宝?”
话没说完,广播催促登机。队伍开始挪动,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陆辰逸突然俯身,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哑了一度:“记住,这不是散伙饭,只是中场休息。你去发光,我负责充电。”话音落下,唇被堵住——一个带着咖啡味和薄荷味的吻,长而深,把“想你”两个字直接灌进气管。周围人来人往,此刻却像被按下静音键,只剩心跳在耳膜里打鼓。
通过安检,她回头,那家伙还站在原地,身形高挺,挥手的幅度很小,像怕惊动空气。她也抬手,幅度却大得夸张,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眼泪却在眼眶打转。转身那刻,泪终于滚下来,砸在鞋面,溅起小水花。
机舱里,空调冷得过分。微光把毛毯拉到下巴,颈间吊坠贴着锁骨,冰得她一哆嗦——那枚被熔掉的主板芯片,此刻像一颗小小的心脏,隔着金属传来他的体温。她掏出平板,点开雷诺阿教授发来的静物画高清图,放大到毛孔可见,铅笔在屏幕旁划拉,构图线一条又一条,像在给自己织网。引擎轰鸣,飞机抬头冲进云层,城市缩成乐高模型,再缩成发光小点,最后被白云彻底吞没。她心里却生出奇怪的安定——战斗开始了,没时间多愁善感。
十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睡了醒,醒了画,偶尔抬头看舷窗,云海像无边无际的,太阳照在上面,亮得晃眼。邻座小孩哭闹,前排大叔打呼,她却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草图改了又改,颜色搭配在脑子里打架,连空姐递水都只是机械点头。
戴高乐机场出现时,天刚破晓。法语的广播带着慵懒鼻音,像没睡醒的猫。微光拖着箱子走出舱门,冷风灌进脖子,瞬间把瞌睡赶跑。她掏出手机,连上wi-Fi,照片刚发出去,视频请求就跳进来——屏幕那头,陆辰逸靠在书房窗边,背景是加州深夜,台灯暖黄,他的脸被光线切得半明半暗。“到了?地面温度低,外套拉链拉好。”声音透过电流,有点哑,却异常近。她把镜头转一圈,机场玻璃幕墙映出初升太阳,“看,巴黎的早晨。”两地光线在屏幕里交汇,像偷偷接吻。
挂断电话,她跟着指示牌往行李转盘走。人群熙熙攘攘,香水味、咖啡味、皮革味混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巴黎味”。就在低头查看转盘号码时,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穿机场地勤制服的身影,帽檐压得很低,目光似乎在她颈间停留了一秒,随即转身消失。那视线短促却尖锐,像针尖划过皮肤,留下细微的刺痛。她愣了愣,再抬头,只看到无数背影在晃动,像被风搅动的湖面。
微光摇摇头,把突如其来的寒意甩到脑后,拖着箱子继续往前走。吊坠在锁骨间轻轻摇晃,金属边缘偶尔硌到皮肤,冷得恰到好处,像一句无声的提醒——别怕,有人在背后撑腰。她深吸一口气,把围巾拢紧,脚步加快。出口就在前方,阳光透过玻璃顶,照在行李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给新旅程打上的第一枚聚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