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来自欧洲古老家族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固执地震动着,像一道来自遥远过去的幽灵信号,穿透了指挥中心尚未完全散去的数字硝烟。顾夜白的瞳孔骤然收缩,紧盯着那串数字,脸上血色尽褪,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那不仅仅是惊疑,更掺杂着一种林薇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近乎本能的忌惮与……厌恶?
他没有接。
任由那通电话在震动了十几秒后,自动转入无人接听的状态。屏幕暗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周身刚刚因击退黑客而略微松弛的气息,已彻底冻结,比之前更加冰冷骇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厉风,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扫过指挥中心里刚刚松懈下来的众人。那眼神让所有接触到它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刚刚升起的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烟消云散。
“危机解除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压,砸在每个人心上,“一次黑客攻击,就让你们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没有人敢回答。
“赵启!”他点名。
“顾总?”赵启立刻上前。
“攻击溯源,我要最终报告,二十四小时内。查不到,网络安全部全体滚蛋。”他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另外,通知所有董事,三十分钟后,召开紧急视频会议。”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玻璃隔间里被惊醒、正揉着眼睛有些茫然看过来的林薇身上,那目光复杂地停顿了半秒,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走向隔壁的专用会议室。
三十分钟后,环形大屏幕上,分割出七八个视频窗口,里面是顾氏集团几位最具分量的董事元老,个个面色沉凝。顾夜白坐在主位,林薇被他要求留在指挥中心,可以通过玻璃墙看到会议室内的情况,也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会议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夜白,不是我们不信你,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股价崩盘,合作终止,矿场停产,现在还被人黑到了家门口!再这样下去,顾氏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一位头发花白、资历最老的王董率先发难,语气痛心疾首。
“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必须引入强有力的外部资本,重塑市场信心!”另一位李董立刻附和,目光锐利地看向顾夜白,“楚家那边,态度虽然强硬,但毕竟是知根知底的世交,他们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未必不能谈……”
“是啊,夜白,我知道你和楚萱那丫头有点不愉快,但现在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吗?联姻是最快、最有效的稳定剂!”王董苦口婆心,仿佛在劝说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薇在外面听着,心脏一点点沉下去。这些元老,在集团危难之际,想的不是同舟共济,而是迫不及待地要引入他们觉得“可靠”的势力,甚至不惜牺牲顾夜白的个人意志。
她看到顾夜白坐在那里,背脊挺直,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极度不耐烦时的表现。
“说完了?”等到几位董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联姻救国”论调阐述完毕,顾夜白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冷冽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张脸。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各位叔伯,顾氏集团姓顾,不姓楚。什么时候,我顾家的存亡,需要靠卖儿子来维系了?”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屏幕那头的几位董事脸色骤变。
“夜白!你怎么说话呢!”王董气得脸色通红。
“我怎么说话?”顾夜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我在陈述事实。楚家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提出的不是合作,是吞并!你们以为接受了他们的条件,顾氏还能姓顾?你们在座各位,还能安稳地坐在这里指点江山?”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屏幕:
“矿场的事故,证据存在明显漏洞,反击已经开始!环亚资本违规操作的证据,我也已经掌握部分!黑客攻击刚刚被击退,核心数据完好无损!”
他一字一顿,声音铿锵:“局面确实艰难,但远没到需要跪地求饶、自断根基的地步!”
他环视屏幕,眼神睥睨,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铁血般的强势与决绝:
“我理解各位叔伯爱护顾氏之心。但请你们记住,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顾夜白。”
“我的决策,不需要,也不会,用婚姻来做筹码。”
“如果谁觉得,引入楚家是唯一的生路……”他顿了顿,语气陡然降至冰点,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那么,我不介意在清理外部麻烦之前,先清理一下内部不必要的……杂音。”
整个会议室,连同外面的指挥中心,陷入了一片死寂。
屏幕上的董事们,脸色青白交加,有人愤怒,有人惊惧,有人眼神闪烁,却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开口。顾夜白这番话,不仅仅是拒绝,更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权力的宣示。他明确地告诉他们,他才是掌控局面的人,任何试图挑战他权威、或者将个人意志凌驾于集团利益之上的行为,都将被他无情碾碎。
林薇站在玻璃墙外,看着会议室里那个如同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杀伐果断的顾夜白,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面。不再是校园里那个清冷疏离的学霸男神,也不是私下里偶尔流露疲惫脆弱的青年。这是一个在商业帝国的废墟上,敢于与内外敌人同时开战、寸土不让的年轻君王。冷酷,强硬,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可就是这样的一面,却让她在震撼之余,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他没有屈服,没有妥协,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想要守护的一切,包括……她。
顾夜白不再看那些董事难看的脸色,直接切断了视频会议。他站在原地,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的决意。
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来。目光掠过指挥中心里噤若寒蝉的团队成员,最后,落回到了林薇身上。
那眼神依旧复杂,带着未散的戾气,但在触及她担忧的目光时,似乎微微融化了一角。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有些沉重。在她面前站定,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因刚才的激烈交锋而有些沙哑: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林薇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到什么。“怕吗?”他问,问的是他刚才展露的,那近乎冷酷无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