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快艇秘密送到医院,手术从凌晨做到太阳升起。
陈潇已经换了衣服,长发扎起,就坐在手术室外面的等候区,吃早饭。
她并不想来,但架不住陈非白的人不讲道理。
对方人多势众,硬刚也不是没胜算,只不过会暴露自己身份。
索性就跟他们走一趟。
“你还吃得下去?”洛风忍无可忍,愤怒地夺走她咬了一半的煎饼扔掉,“我让你吃!”
陈潇平静地盯着飞到墙角的食物,抬眼看他:“捡起来,别乱扔垃圾。”
“……”洛风眉目阴狠,“少他妈命令我,今天老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殉他!”
陈潇慢条斯理地给豆浆插上吸管,笑着说:“那你就没想过,万一,他死不了呢?”
“……”洛风冷笑一声,“死不了,我给你磕头!”
“oK,一言为定。”陈潇喝了口豆浆,“那你去西街再给我再买一份肠粉,没吃饱。”
“做梦!”洛风整个人都要炸了。
“不去是吧?”陈潇忽然站起来大喊,“陈非白,有人要造反了!”
洛风急了,伸手就想捂她嘴巴。
陈潇眼神一冷:“你动我一下试试!”
“好了好了,我去买。”何肆安抚了一句后,将洛风拉到角落,“你给我冷静点!”
“她……”
何肆:“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添乱?”
洛风深呼吸,一拳头捶在旁边的墙上,骂了句脏话。
“我去买。”他掉头就走,免得再看那个女人一会儿,要被活活气死。
对于昨晚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这老爷子已经答应了婚事,梁家的事情也完美解决了。
究竟还能有什么问题,会严重到要动真格呢?
而且陈潇的态度很可疑。
若是以前,陈非白哪怕只是感个冒,她都会心疼半天。
可这次,她冷血得让人不认识。
除了打开休息室门的那一刻,哭红了眼睛之外。
之后的时间,她该干嘛干嘛,瞧不出一点担心、焦急。
只有林臣全程冷静,就一句话,一切等老板醒了再说。
洛风再次回来的时候,手术室大门打开。
他冲过去,满眼希冀地看着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掉口罩:“手术很成功。”
那一刻,守在外面的人,全部长舒一口气。
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
“给你。”洛风把新鲜热乎的肠粉,递给椅子上纹丝不动的陈潇。
对方并未伸手接过,只是说:“饿过劲儿了,现在不想吃了。”
“……”洛风真想砸她脑门子上。
但她是主子,再愤怒,也轮不到自己打抱不平。
可这都不是最气人的。
陈潇站起来,并没有想要去看陈非白一眼的意思。
只是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提醒洛风:“他没死,你可以磕头了!”
洛风压不住火:“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她轻笑着,“那行吧,未免过分的人留在这里碍眼,就先撤了。”
“……”洛风眼睁睁看着她从身边经过。
转过身,只能看见陈潇渐渐远去的背影。
不是,她真走?
甚至没有停顿,一次不曾回头。
那瞬间,洛风深刻了解到,女人心狠起来,比男人有过之无不及。
…
陈非白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周围光线昏暗,没有陈潇的身影。
只有点滴匀速流淌,还有守在一旁沙发上的林臣,单手支撑着脑袋,在闭目养神。
受伤的那一刻,并没有多疼。
陈非白的童年,被打得半死的时候多了去,早就对疼痛有了抗体。
但此刻纯白的病房里,那种独特的冷感…
像是能侵蚀心脏,痛到他皱眉。
手术中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像是待在一个虚空的位置,快速回顾了一遍,自己成功却冰冷的一生。
最后只能用四个字总结——无悲无喜。
除了那个女孩之外,拥有的一切,都调动不起他丝毫情绪。
不管是曾经为了活命,一直在拼。
还是后来为了登顶,机关算尽。
在肮脏尘世打滚,陈非白从来俯视,自问做得到置身事外。
只有她…
是意外,也是例外。
从十三岁起,强势闯入自己的人生,之后一直纠葛…
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过去了。
其实在一段关系中,被爱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幸运的。
对方给的太多太满,长期以往,形成平常。
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空间感受失去。
直到三年前的那次意外发生。
那时候,蓝弯决绝的态度,令陈非白恼火。
性子高傲的人,就是这样。
受了伤,就想要反击。
放不下芥蒂的蓝弯,面对根本不会沟通的陈非白,走了极端。
那是她,第一次逼自己放手。
了解自己没法不爱这个冷血的男人,所以,觉得死亡也是很好的结局。
或许,宿命这个东西,根本不讲道理。
重来一次,她爱得更加义无反顾,也更纯粹。
如果可以,一辈子不恢复记忆当然是最佳。
做陈潇多快乐,有家有爱。
她像明媚骄阳,勇敢热烈,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记忆是历史,永远不可磨灭。
没必要跟自己较劲,她本来就是陈潇。
但她没有办法站在陈潇的角度,替过去的自己,原谅那些伤害。
无法放下曾经,也做不到全盘否定现在。
所以,她选择退出。
投降了,认输了。
爱和恨都算了吧。
陈非白这个人,就当她爱不起了,可以吗?
好好活下去,是认下陈潇这个新身份之后,最想要做到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某人早已经借助安眠药梦周公去了。
哪里还在乎病房里的人,是什么心情。
见不到陈潇,陈非白发了火。
床头柜上的摆件被他打掉,惊得林臣差点跳起来。
“老板,”他甩甩头醒了神,走过去,“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帮你叫医生。”
“她人呢?”陈非白表情痛苦地咽了下口水,讲话艰难。
林臣自然知道他在说谁,不敢讲实话,只能说:“潇小姐在对面的五星级酒店,我让她先去休息了。”
你让她…
听到这里了,陈非白简直想笑。
这要是搁以前,哪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别想让陈潇离开。
可是现在…
她已经不想管自己死活了。
“去,”陈非白命令林臣,“把人带来。”
“这……”男人的脸上满是为难。
早就打过电话,恳求她过来陪护。
但人家说了,有事明天九点以后再谈。
并且提前预告,说她睡觉的时候,会带上耳塞,并反锁房门。
除非有能耐把门卸了,要不然天塌了,都别指望她给半点反应。
“还不去?”陈非白一把扯了输液针,“林臣,你现在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臣吓坏了,赶紧说:“我去我去,您别激动。”
陈非白闭上眼睛,说两句话已经是累极。
喊了医生过来做检查,重新扎针。
一切安排好后,林臣带上何肆去了陈潇入住的酒店。
她不住云顶,这家酒店是个外资企业,他们没法插手。
不得已,只能用上非法手段。
上去之前,林臣对何肆说:“等下你就原地待着,等我把人叫醒,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带她去医院,答应我。”
何肆不解:“究竟是为什么啊?臣哥,潇小姐这次到底为什么这么绝情?”
一路走来,陈潇有多爱陈非白这件事,没人不清楚。
但这一次。
已经不仅仅是在闹,那是开枪,差点要了命的。
他不明白,何至于此?
“不是潇小姐的问题。”
林臣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只能说:“总之,她和老板之间,旁人没法插手,也管不了。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一共带了三个人,黑西装笔挺,步伐一致。
那阵势看起来,不是想杀人放火,就是要打家劫舍。
之前林臣为了以防万一,开了一间和陈潇同一层的房间。
可以刷卡进电梯。
上去之后,二话不说就是先破坏门锁。
大门质量不错,闹出很大动静,才打开。
酒店安保拉动一级戒备,全部出动。
当陈潇顶着鸡窝头,满脸起床气被提问:“这位小姐,请问您认识这个人吗?”的时候。
她冷眼看向林臣,然后表情没什么变化地说:“不认识。”
“潇小姐!”何肆急了,“你这样会害死臣哥的!”
这事可大可小,如果陈潇认识,并且为林臣说话,那姑且算私人纠纷,大不了赔点钱了事。
但人家要是不认识…
那就严重了。
非法闯入,算恶性事件了。
一个弄不好,都不好捞出来。
陈潇嗤笑一声:“是我让他撞门的吗?”
何肆哑口无言:“可是…”
“没有可是。”双手环胸的女孩,眉眼冷酷,“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何肆还想跟她理论,但被林臣制止:“她说的没错,是我的问题。”
“潇小姐,”只是恳求,“去看看老板吧,算林臣求你。”
陈潇嘲弄地笑出声。
一个两个的,都来求。
当她是什么圣母转世吗?
林臣被带走问话。
何肆想着费这么大劲儿才打开门,不管怎么说都要让陈潇跟自己走。
没法用强,一根筋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只能扑通一声跪下。
陈潇后退半步:“你这是做什么?”
何肆仰头看她,死心眼般说:“您不去医院,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陈潇皱了眉:“都是神经病!”
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
过了五分钟,她换了衣服,重新开门。
何肆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了,高兴地站起来:“潇小姐,您这是答应过去看老板了?”
“嗯。”陈潇走在前面,言语刻薄,“我去看看他命怎么这么硬,这样都死不了。”
女人真是复杂的生物,变心比翻书还快。
何肆生了气:“您说这话,心都不会疼吗?”
陈潇按下电梯,借用一句陈非白之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我没心。”
何肆:“……”
…
凌晨时分,医院白色的灯光,看起来很阴冷。
陈潇裹紧身上的长风衣,推门走进病房里的时候,陈非白好像是又晕过去了。
他闭着眼睛,胸口的纱布隐约渗血,床头灯微弱的光线下,那张脸依旧英俊地令人移不开眼睛。
陈潇站在病床边,盯着他看了良久。
过了一会儿,她选择继续补眠。
反正高级病房里的沙发一样宽敞舒适,就当换个地方睡觉,没什么大不了。
“别走…”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抓住。
她回头,看见陈非白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