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起校场的尘土,吹过张定远的脸。他刚走出几步,脚步一顿,猛地转身。
五名新兵还站在原地,以为点名结束就能散去。有人已经开始松盾,有人低头拍打裤腿上的灰。
“扎马步。”张定远声音不高,却像刀劈进木头。
五人一愣。
“听不懂?”他往前走了一步,“半个时辰,动一下加罚一圈负重奔袭。现在开始。”
陈三立刻蹲下,动作标准。李柱咬牙跟着,赵六斤晃了两下才稳住。王二狗蹲得歪斜,孙河左手缠着布条,身体微微发抖,但还是慢慢蹲了下去。
张定远没看他们,自己也扎进马步,双手平举,像持盾那样伸直。
太阳在头顶,校场地面滚烫。不到一刻钟,王二狗的腿就开始抖,额头汗珠往下掉。赵六斤喘着粗气,膝盖不断下沉又强行抬起。
张定远一动不动。
“孙河!”李柱突然开口,“你手都伤了还练什么?别拖累我们!”
孙河没说话,脸涨得通红,身子更抖,可腿没抬起来。
张定远睁开眼,盯着李柱:“谁告诉你他是拖累?”
李柱梗着脖子:“他连盾都拿不稳!”
“那你呢?”张定远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你能稳?刚才蹲下时屁股翘得比旗杆还高。你有资格说别人?”
李柱闭嘴。
张定远转身走向孙河,单膝蹲下,扶正他的手臂:“伤不是理由,也不是羞耻。战场上没人等你养好再开战。你现在练不好,明天死的就是你,还有你身边的兄弟。”
他站起身,扫视四人:“你们五个,从今天起是一伍。一人出错,全队受罚。我不分谁新谁老,只看谁肯拼。”
说完,他回到原位,继续扎马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偏西,影子拉长。五个人全都大汗淋漓,衣服湿透贴在背上。
王二狗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我真的不行了……”他喘着气。
张定远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说不行,我就当你认了。现在开始,你一个人跑十圈,背沙袋。”
王二狗抬头:“可你不是说……半个时辰?”
“你倒了。”张定远打断他,“规则是你自己破的。现在执行惩罚。”
他又看向其他人:“你们留下,继续扎马步,直到我回来。”
他拎起一个沙袋扔给王二狗:“走。”
王二狗哭丧着脸背上沙袋,跟着张定远往校场边缘走去。
一圈,两圈。王二狗越跑越慢,脚步踉跄。张定远就在旁边跟着,一步不落,一句话不说。
第三圈开始,王二狗几乎是在爬。张定远伸手扶了他一把,又马上松开。
“我不帮你。”他说,“我能陪你跑,但不能替你跑。”
第五圈,王二狗吐了。张定远让他蹲着喘口气,然后拍拍他肩膀:“继续。”
第八圈,王二狗眼泪直流,嘴里念叨着“娘”“不想死了”。
张定远停下,站到他面前:“你想活,就得能扛。现在这点苦就喊娘,上了战场怎么办?被倭寇砍一刀你就求饶?”
王二狗抽泣着摇头。
“那就走。”
最后一圈,王二狗是半走半爬完成的。到终点时,整个人瘫在地上,动不了。
张定远蹲下:“记住今天的感觉。以后训练再想放弃,就想想现在多惨。”
他站起身,往回走。王二狗躺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跟上。
回到训练场,其他四人还在坚持。陈三咬牙挺住,赵六斤嘴唇发白,李柱满脸不服但没敢动,孙河靠在盾牌上,手抖得厉害,可姿势没变。
张定远看了眼天色:“收势。”
五人缓缓站起,腿都在抖。
他脱下铠甲,露出肩头那道还没愈合的箭伤,血痂边缘渗着淡黄液体。
“我昨夜还在流血。”他说,“今早照样站在这里。你们觉得累?那是因为你们还没真正上过战场。”
没人说话。
张定远拿起五面盾牌,摆成一排:“接下来,敌袭演练。你们五人一组,守住这条线。我来当敌人。”
他拿起一根木棍,站到对面。
“开始!”
第一轮,张定远刚冲过来,五人就乱了阵型。李柱往前冲,赵六斤往后退,王二狗愣在原地,孙河被挤得摔倒,盾牌脱手。
张定远停手。
“全跪下。”他说,“持盾,正面朝前,不动。”
五人跪地,举起盾牌。
张定远也跪在最前面,和他们一样。
十分钟过去,没人说话。
十五分钟,赵六斤突然开口:“我们错了。”
张定远回头看他。
“我们不该乱动。”赵六斤声音发颤,“应该守在一起。”
张定远点头:“重新组队。”
这一次,五人站得紧凑了些。陈三居中,李柱右翼,赵六斤左翼,王二狗补后,孙河靠内侧。
张定远再次发起冲击。
第二轮,他们挡住了第一次进攻。
第三轮,张定远变换节奏,从左侧突进,又被逼退。
第四轮,他故意卖个破绽,引李柱前扑,然后猛然转身,直扑孙河。
木棍抵住孙河喉咙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我是倭寇。”张定远收棍,“你已经死了。而你们——”他扫视四人,“全得陪葬。”
陈三低头。李柱脸色发白。赵六斤嘴唇哆嗦。王二狗抱着头蹲下。孙河坐在地上,手还在抖,但眼睛睁得很大。
张定远把木棍插进土里:“再来。”
这一次,他们没让张定远靠近孙河。
五人背靠背,盾连盾,动作生涩,但没再散开。
天色渐暗,校场边缘的火把被点燃。风从东面吹来,带着傍晚的凉意。
张定远站在空地中央,看着五名新兵收拾装备。他们的动作依然笨拙,但不再慌乱。列队归营时,步伐整齐了许多。
孙河走在最后,经过张定远身边时,停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张定远一眼,没说话,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然后快步跟上队伍。
张定远没还礼,只是站着。
他的铠甲满是尘土,腰间铜牌被汗水浸透,手指紧紧握着那根木棍。风吹动他额前的湿发,他一动不动。
远处传来其他队伍的口号声。
他抬起头,目光扫向校场另一侧。那边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在动,似乎正朝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