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抱着黑铁跨进工坊时,天刚亮。张定远已经等在台前,手里攥着昨夜画完的刺刀图纸。他没说话,只把图纸摊开,手指点在卡槽位置。
“根部必须加厚,螺纹要深。”他说。
老陈点头,掀开布巾,露出三把刚锻好的刺刀。刀身呈三角棱形,銎柄带螺口,但表面发暗,有细裂纹。
张定远拿过一把,翻转查看,又用指腹搓了搓刃根。他皱眉:“火候不够,铁没吃透。”
“夜里赶的,炉温不稳。”老陈低声,“再烧一遍?”
“不是再烧一遍的事。”张定远把刀放回台上,“双层锻压,外层包钢,内芯留韧。你现在就重打。”
老陈迟疑:“破浪炮那边……”
“先停一下。”张定远打断,“刺刀今天必须出样。倭寇已经开始用火铳,我们不能再拖。”
老陈看他一眼,转身走向炉膛。铁块入炉,风箱拉响,火星从炉口喷出。
两个时辰后,新刀出炉。这次刃体乌黑发亮,根部加厚一圈,螺纹清晰。张定远亲手装上一支火铳,拧紧,试了试稳固性。他拎起枪,前后晃动,眉头却没松。
“太沉。”他说,“前头一坠,举枪瞄准会偏。”
他取下刺刀,在纸上画了几笔,递给老陈:“刃长减两寸,銎柄内部螺纹加粗,再在铳身下方加个辅助握把,让兵能控住重心。”
老陈接过图,立刻带人改工。张定远站在台边,盯着火炉,一动不动。
又过一个时辰,第四把刺刀完成。这次装配上去,枪身平衡许多。张定远持枪做了个突刺动作,收势利落,没有晃动。
“成了。”他说。
他摘下刺刀,重新装填火药,试射一次。硝烟散开后检查枪管,无变形,接口无裂痕。
“可以了。”他把枪背好,“叫人去校场,召集火器营精锐,半个时辰后集合。”
士兵们到齐时,太阳已升到头顶。张定远站在高台,手边放着那支装了刺刀的火铳。他没讲话,直接走到靶区。
草扎的倭寇模型立在二十步外。张定远上膛,瞄准,击发。火光一闪,模型胸口炸开一团稻草。
枪声未落,他已冲出。三步跨到模型前,抬枪突刺。刺刀穿透模型胸膛,直没至根。
他拔枪,转身面对士兵。
“看见了?”他说,“射击之后,不退,不换刀,直接冲上去。火铳就是长矛。”
台下有人小声议论。几个老兵面露犹豫。
张定远点名:“王五,你来。”
被点到的士兵上前,接过一支装刺刀的火铳。他照做射击,打中目标,但枪一放下,动作就慢了。等他冲到模型前,张定远已经摇头。
“晚了。”他说,“你已经死了。敌人三步就能砍到你脖子。”
第二人上场,冲得快些,但突刺软弱,刺刀只戳进一半。
第三人更糟,枪还没放稳就想往前冲,差点摔倒。
张定远收回枪,大声说:“这不是练箭,是拼命。你们每一秒迟疑,都会死。”
他宣布新规则:“从现在起,每轮射击后,五秒内必须完成突刺命中。超时者,算阵亡。”
训练开始。士兵轮流上场,反复练习。一开始几乎没人能在五秒内完成动作。有人忘了拔刀,有人冲得太猛失去平衡,更多人是在射击后本能地后退。
张定远亲自纠正。他抓住士兵的手臂,调整握枪姿势;他踩住脚跟,让人学会前冲发力;他一次次示范,直到动作标准。
中午过去,下午接着练。汗水浸透铠甲,手臂发抖,但节奏逐渐形成。
到了申时,第八名老兵上场。他射击后立刻前冲,落地瞬间蹬腿发力,枪尖直刺模型咽喉。一声闷响,刺刀全数没入。
全场安静一瞬,随即爆发出喊声。
张定远点头。他让所有人列队,站到高台前。
“今天,你们第一次用这把枪活下来。”他说,“以后每次开火,都要记住这一刻——枪响之后,就是拼刺。谁退,谁死。”
士兵齐声应是。
他走下高台,叫来传令兵。
“召集各队队长。”他说,“半个时辰后在校场西侧开会,开始制定刺刀近战操典。”
传令兵领命而去。
张定远转身朝工坊方向走。路上遇见老陈,正带着两个匠人搬新锻的刺刀。
“这批能用。”老陈说,“按你改的图,已经做出十支。”
张定远拿起一支,检查卡槽和螺纹。他拧上自己的火铳,试了试重量和平衡。
“明天继续造。”他说,“我要一百支,五天内完成。”
老陈应下。张定远把枪背好,继续往前走。
工坊门口堆着废铁料,几支旧火铳躺在木架上。他停下,抽出刺刀,插进一支报废的铳口,拧紧。
他单手举起枪,做了个突刺动作。
刀尖在阳光下闪出一道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