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浓烟仍在山间缓缓流动。张定远站在高岩边缘,手握令旗,目光穿过残雾望向敌营方向。他一夜未眠,铠甲上满是灰烬与焦痕,肩上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坐下。
三名了望兵已按他的命令分守东、南、西三面高地。他们手中各持一面铜镜,静等信号。风停了,火势彻底熄灭,溪沟湿土带完好无损,后方火药箱安全。隐患已除。
他转身走向前排阵地,脚步沉稳。火铳手们蹲在掩体后,有人低头检查火药包,有人擦拭枪管。经过一夜激战,体力消耗极大,但无人出声抱怨。
“将军,要不要派人去探?”一名士兵低声问。
张定远摇头:“等。”
话音刚落,东南方向铜镜连闪三下——那是约定的警讯:敌阵有大规模移动!
他立刻召来传令兵,声音低而清晰:“通知各队,火铳装弹,准备出击。盾牌组前置,炮手待命,随时听令推进。”
传令兵领命而去。张定远跃下高岩,大步走向前列。士兵们纷纷抬头,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昨夜他们放火烧山。”他站定,环视众人,“我们守住阵地,一寸未退。现在,轮到我们了。”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手都紧了紧手中的武器。
“目标不是追杀多少人,是打掉他们的胆。”他拔出长剑,指向敌营方向,“火器营——压进!”
一声令下,全营行动。二十五名持盾火铳手组成前队,低姿前进。每人间隔五步,枪口朝前。中队弓弩手贴左右坡侧推进,防范死角偷袭。刀牌手居后,随时应对近战。
张定远亲自带队,走在最前方。脚下焦土松软,踩上去发出细微碎裂声。前方视线逐渐清晰,敌营轮廓浮现。
突然,前方山坡窜出几名倭寇,手持长刀,嘶吼着冲下。他们显然已被火攻失败打乱阵脚,动作慌乱,毫无章法。
“齐射!”张定远举剑一挥。
前队火铳齐发,硝烟腾起。三名倭寇当场倒地,剩下两人踉跄后退,其中一人手臂炸裂,惨叫着滚下山坡。
队伍继续推进。越靠近敌营,地上散落的物品越多——断刀、破甲、丢弃的粮袋。还有几具尸体横在坡道旁,衣着完整,像是仓促撤退时被踩踏致死。
“不对劲。”张定远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翻开一个粮袋。里面只有半袋糙米,还掺着沙土。这种刻意留下的物资,很可能是诱敌手段。
“前锋暂停。”他下令,“派两人匍匐前行,探路。”
两名侦察兵迅速伏地,沿着低洼处向前爬行。其余士兵原地蹲守,枪口对外,保持戒备。
片刻后,侦察兵返回。“谷内无埋伏,只有几个老弱倭寇在烧帐篷,看样子是要毁物撤离。”
张定远站起身,嘴角微动。他明白了。山本见火攻失败,士气崩溃,已无力再战,此刻正在抛弃辎重,试图保全主力逃走。
这不是陷阱,是溃败。
“改令。”他转向传令兵,“分两路包抄。左路由赵五带十人绕北山腰,封住谷口左侧;右路由李七带十二人走南岭,切断退路。我率主力从中路压上,合围之后再开火。”
命令下达,部队迅速分兵。张定远带着中队和前队,沿中路缓坡推进。距离山谷入口不足百步时,他抬手止步。
此时,左、右两路均已到位。信号旗轻轻摆动两下——包围完成。
“点火。”他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火铳手瞄准残存帐篷与物资堆,齐射点燃。干布与油毡遇火即燃,黑烟滚滚升起。几名正在焚物的倭寇惊慌回头,发现四周皆有明军身影,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想逃,被箭矢射倒。有人跪地抱头,口中喊着听不懂的话。少数持械反抗者刚举起刀,就被接连击毙。
战斗不到一炷香结束。
张定远走上坡顶,俯视谷底。俘虏被集中押在一旁,伤者躺在空地上等待处理。死去的倭寇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还在冒烟。
他下令:“重伤者留下医官照料,轻伤押返主营。死者就地掩埋,不得割首邀功。”
士兵领命行事。有人搬石覆尸,有人为俘虏绑绳。整个过程井然有序。
赵五回报:“共歼敌四十七人,俘获九人,缴获兵器二十三件,粮袋六只,未发现敌将踪迹。”
张定远点头:“山本没死,但他已经不敢回头了。”
他转身看向通往主营的方向。朝阳已完全升起,照在归途山道上。队伍开始整编,伤员由专人护送先行回营,俘虏由刀牌手押解随后出发。
主力部队收拢集结。张定远立于队前,看了看自己的手。剑柄上有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昨夜伤口渗出的。
他没有擦。
“回营。”他说。
全军启程。步伐整齐,火铳扛在肩上,旗帜卷起收好。张定远走在最后,一边巡视队伍,一边留意两侧山林。
途中一名士兵低声问:“将军,我们真不追到老巢去吗?”
张定远看着前方山路,答:“敌人怕了,才是最大的胜利。我们要守的是隘口,不是追杀到底。”
士兵不再问。
队伍缓缓前行。阳光洒在铠甲上,映出斑驳痕迹。远处营地炊烟隐约可见。
张定远摸了摸腰间火铳。枪管温热,刚刚用过。他记得昨夜那支烧焦的箭杆,上面刻着半个“山”字。现在它就在他怀里。
他没有拿出来。
快到辕门时,他忽然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前方路口,一名传令兵正快步跑来,手里举着一块木牌。
张定远盯着那块牌子。上面有戚帅的印信标记。
传令兵跑到面前,喘着气递上木牌:“主帅令,火器营即刻回帐待命,不得擅自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