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跪在殿中冰冷的青石砖上,众人已退去,大殿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他体内的冰蚕蛊毒,被地砖的寒气一激,似是化作无数钢针,直往他骨头缝里钻。他额头青筋暴起,疼得直冒冷汗,很快后背的衣衫就被冷汗浸透。
知道今日会有一场硬战,所以他特意穿了一身玄色长衫,不为别的,只想熬到最后,给自己留一丝体面和尊严。
身子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可他生生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他在想,小丫头若是拿到自己的卖身契,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能想象出小丫头兴高采烈的模样,唇角弯弯,眼中是细碎的光……
每每想到此,他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决心。
主殿内,欣悦公主坐立难安,一颗心如同架在火上烤。她急得来回踱步,派去打探的桂嬷嬷怎么还不回来?
终于,桂嬷嬷走了进来。
“怎样了?”欣悦公主提步上前,忍不住问道,“他……可走了?”
“世……世子的腰板拔得笔直!”桂嬷嬷只得如实汇报。
“好,很好——”欣悦公主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因为愤怒,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心疼、愤怒、焦虑,以及被至亲逼入绝境的无力感一起涌上心头!
桂嬷嬷叹了口气,“公主,这又是何苦呢?世子这样,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您?”
公主气得一拂袖,“身子是他自己的,难不成我还怕了他?”
“公主要不给他算了,咱们再想其他的法子。不就是个通房丫头嘛,要对付她还不是手拿把掐,况且老奴已经散播出去谣言,只等着收网了。”
欣悦公主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想我堂堂皇室公主,难不成还被个丫头拿捏了?她这分明是怂恿淮儿来逼我妥协的,我偏不如她的愿!想拿捏本宫,门儿都没有!”
桂嬷嬷暗暗叹息:这母子俩算是较上劲了,世子若真有个闪失,最后心疼的还不是当娘的。可公主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再劝了。
就这样,欣悦公主时不时地让人去窥探。随着时间的延长,她的心越发慌乱,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同样内心焦灼的还有候在公主府外的夜隐。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来。
他想敲门去问,可又忍住了,因为沈淮之曾嘱咐过他,说这次进去时间可能会长,让他稍安勿躁。
没办法,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大殿中,正在踱步的公主忽然道:“今天是谁送淮儿过来的?”
桂嬷嬷眼前一亮,公主的话提醒了她。
不管是谁,世子的马车应该就在外面,不如让他的随侍带他回去。这样两人都有个台阶下,也不至于失了面子。
“老奴这就出去看看。”
桂嬷嬷来到府门外,只见夜隐正坐在马车上。原本的暗卫首领,此时像个小跟班,她哪里知道,沈淮之此时伤病未愈,把堂堂暗卫首领急得团团转。
桂嬷嬷招招手,“夜隐。”
夜隐闻声抬头,见状连忙下了马车疾步上前,拱了拱手,“嬷嬷有何吩咐?”
桂嬷嬷急切道:“你家世子和公主正闹别扭呢,你进去劝劝吧。”
“是。”
夜隐早就等不及了,听后,就连忙进入府中。远远的就见沈淮之跪在偏殿,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好似正在受罚。
夜隐忍不住问道:“可是公主在责罚世子?”
桂嬷嬷道:“哪里是公主的责罚,是世子执意如此。你快过去劝劝吧。”
夜隐大吃一惊,要知道世子腿上的蛊毒还未清除干净呢,他的腿万万受不得寒呀!
夜隐几乎几个跳跃就来到沈淮之面前。他单膝跪地,拱手道:“世子,你怎么跪在了这里?地上寒凉,莫要受了寒呀。”
说着就要扶沈淮之起来。沈淮之一把甩开他,语气严厉:“走开!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谁让你进来的?”
夜隐看了看殿外的桂嬷嬷,不敢吱声,只道:“属下在外面等久了,不放心,这才进来看看。”
“出去——”沈淮之语气冰寒,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世子,您的腿……”
“我让你出去——”
“世子——”
“听不懂人话?”沈淮之彻底怒了,就差爆粗口了。
夜隐打了个寒噤,他从未见世子如此模样,近乎疯魔。
沈淮之面色惨白,双目赤红,身子虽然拔得笔直,却已明显是强弩之末了。
夜隐张了张嘴,生怕惹怒沈淮之,没敢发出声音。
“听见没有,让你滚——”沈淮之额头青筋暴露,近乎嘶吼。
为了不继续惹怒主子,夜隐只得退下。
公主站在庭院中,远远地望着这边的一切,直气得火冒三丈——臭小子,真是冥顽不灵!
公主最后一点耐心被彻底消磨殆尽。
她疾步走了过去,完全不顾皇家公主的仪态。
欣悦公主越想越气,这样挑衅她很过瘾吗?还没完没了了?
她走上前,抄起桌子上的藤条,怒斥道:“沈淮之,你走不走?”
沈淮之缓缓抬头,看向她,“把阿三的卖身契交给儿子,儿子自然会走。”
他的声音沉冷,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冷硬。听在欣悦公主耳里,就像暗夜里的寒剑,一剑刺向了她的胸口。
她红了眼眸,高高举起那根藤条,“我数三下,你若不走,别怪为娘不给你留情面!”
她话音未落,沈淮之已然闭上了双眼,一副杀剐存留,悉听尊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