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是来到了城区县衙,守门衙役一看是京兆府尹大人的马车,忙不迭上前迎接。
沈淮之却并未下车,隔着窗帘对过来的衙役道:“领这位姑娘去办理籍契事宜。”
林怀音怀揣着沈淮之用命换来的那张卖身契,随衙役踏入了象征着法律和权力的朱红色大门。
门扉厚重,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似要将那不堪的往事隔绝在这厚重的门扉之外。
县衙里面青石铺路,廊柱漆色暗红,周围的建筑看起来庄严肃穆,行走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早有人通知了里面的主簿,那人身穿青色公服,态度极其恭敬,客气地将她引至一间签押房。
林怀音拿出自己的卖身契,交给主簿。虽然“阿三”这个身份也不真正属于她,可她从到了这个世界就以这个身份生活,心理上这个身份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与认知。
主簿先是核验了卖身契,又取出来一本厚厚泛黄的官册,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找到“阿三”这两个字,拿起沾有朱砂的红色狼毫笔,在这两个字下划了一个红道。
接着又拿出另一本官册进行备注,开具新的文书,随着官印的落下,像给她过去的奴籍身份,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将印有“销籍为民”的文书递给林怀音,说道:“手续已经办完,姑娘以后便是良籍了。”
“谢谢大人!”
林怀音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眼眶微热,她终于可以恢复自由身了,以后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处处看人脸色了。
一种巨大的、无法抑制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她几乎是飞奔着跑出了签押房,穿过回廊,冲出了县衙大门。
她跑得气喘吁吁,爬上了马车,一下子就扑进了沈淮之的怀里,力度过大,险些将他撞倒。
“沈淮之,我终于不用再当奴婢了,我解放了,我自由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哽咽,“沈淮之,你高兴吗?我终于不用再当奴婢了……”
沈淮之被她的快乐感染,将她紧紧抱住,“高兴,我自然为你高兴。”
“沈淮之,谢谢你——”说完,她喉头哽咽,泪水大颗大颗落了下来,能有这么一天,太不容易了,沈淮之也为她付出了太多,她若不是细作该有多好呀,她真想就这样拥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沈淮之拥着她,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不知不觉眼眶也湿润了。
两人紧紧相拥——
忽然,沈淮之发觉怀中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开始还没觉怎样,他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可是渐渐地,发觉不对劲儿了,他发觉小丫头抖得越来越剧烈,他想把人拉过来看看,小丫头却抱得他越发紧,扯了两下,都没把她扯下来,她的哽咽声也大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濡湿了一大片。
这下沈淮之慌了,他强行将小丫头拉开,看着小丫头泪流满面,沈淮之手足无措,彻底慌了神儿,“怎么了?为何如此难过?”
林怀音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将脸埋进他的胸前,闷闷道:“世子,人家就是……太高兴了。”
沈淮之这才放下心来,一边轻拍着她,一边安慰道:“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要不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奴婢不要。”林怀音的声音带着鼻音。
“怎么还自称奴婢?”
“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世子见笑了。”
“往后,你可以唤我淮之。”
“可是……也叫习惯了。”
“好,随你心意。”
两人静静相拥,时光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怀音悄悄从沈淮之怀里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晶莹,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和歉意,结结巴巴道:“世、世子,奴婢……奴婢……把您的衣裳……弄脏了。”
沈淮之低头看,原来自己的衣襟已经被她哭湿了,上面湿乎乎的,不仅满是湿痕,还有晶亮的……鼻涕!
沈淮之哑然失笑,帮小丫鬟揩去腮边的泪,柔声道:“无妨。”
他的声音温柔,目光温暖专注,红唇开阖间,露出莹白如玉的牙齿。
林怀音怔怔地望着他,这人生得如此好看,又这般温柔,若是能嫁给他,该有多好!
这是林怀音第一次动了妄念。
欣悦公主若是知道她有了这种想法,估计会被她气死,好好的白菜怎么能被猪拱了?
所以当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带着那丫头去官府解除了奴籍身份后,她怒极攻心,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好个贱婢,手腕真叫高,真是让她开了眼了,原以为只是个嘴巴甜、会哄人开心的无脑蠢货……没想到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儿子路还走不稳呢,就被哄去了官府消奴籍。
可想而知,她今早都在儿子房间里做了些什么!
欣悦公主忽然间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把卖身契交出去了,一番博弈下来,不仅满盘皆输,还把儿子的腿也搭了进去。
“桂嬷嬷,赶紧去打听一下,看看苏砚辞一家到底何日抵京?”
“公主莫急,听说已经在路上了,快了七八日,慢了也不过十日。”
欣悦公主恨恨道:“新欢和旧爱,你说……他会选谁?”
桂嬷嬷略一迟疑,“老奴怎么觉得世子更中意这丫头呢?”
欣悦公主心里咯噔一声,急切道:“为何会这么认为?”
“这个……这个……”桂嬷嬷支吾着,也说不上来个所以然。
“想当初,他为了银玥公然忤逆本宫,还为了她远走那苦寒的边疆,且一走就是四年,回来后,又费尽心思为苏砚辞翻案,种种的一切,难道不是爱惨了那个女人吗?”
欣悦公主越说越懊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阻拦他们。”
欣悦公主来回踱着步,“若非本宫横加干涉,如今是不是早已抱上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