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音动了动唇,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淮之没察觉出她的异样,接着道,“后来她的药没了,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了,没想到隔天她又偷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削铁如泥,她索性削断了我身上的铁链。”
“她放你逃跑了?”林怀音急忙问。
沈淮之道,“哪那么容易,当时我的双脚已经泡得又红又肿,早已溃烂不堪,别说跑了,已是寸步难行……”
“那怎么办?”林怀音面露焦急,尽管结局已知,听到这里还是难免忧心。
沈淮之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女子找了几个哑仆把我抬出谷,正好省得我到处瞎绕了,只是不知道放走了我,她要怎么面对那个妖女?”
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林怀音更清楚了。或许是打痛了,挨打的记忆似乎刻在了骨子里——印象中,原主被那个师姐用藤条打得满地直打滚,连连求饶,可师姐就是不肯停手……
林怀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怎么?冷了?”沈淮之抱紧了她,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林怀音道:“出了谷之后呢?”
“出谷后,既要躲避妖女的追踪,又要避开天启将士,我只得晚上行动,白天找个隐蔽处躲藏,大约爬了四晚,我才回到了营地。”
“啊,爬了四晚?那你吃什么?”
沈淮之苦笑:“还能吃什么?不过是草根树皮,渴了就吃一把雪。”
林怀音难以想象,这么个出身矜贵的贵公子,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苦,不禁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离开家,去了北疆。”
沈淮之摇头,语气坚决:“不后悔。身为天兆子民,保家卫国的信念已经刻入了骨血,更何况身为镇北侯府的儿郎。”
林怀音按捺不住问道:“沈淮之,你恨天启的人吗?”
沈淮之点点头:“自然!”
林怀音心里咯噔一声。
“有没有可能……天启和天兆有一天会和平相处?”
沈淮之缓缓摇头:“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天启地处寒地,一年中只有夏季的气温适宜,所以扩张领土是他们每一代君王的夙愿。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占领天兆国,杀光天兆百姓,将这片土地据为己有。所以说,这两国是宿敌,终究会生生世世斗争下去……”
听闻此言,林怀音的心哇凉哇凉的——如此一来,沈淮之若知道她的身份,更不会饶了她吧?
林怀音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前一刻她还在想,若能这样和沈淮之生活下去该有多好?即便给他做个外室又何妨?她承认自己堕落了,堕落到可以不要名分,只求这样和他相守在一起。
可现实总是这么无情又残忍。
沈淮之见她久久不说话,问道:“想什么呢?”
林怀音想起还有正经事没问,接着道:“那你的冰蚕蛊是怎么发病的?”关于这一点,她曾听阿卓说过,可此时此刻,她还是想听沈淮之亲口说出来。
沈淮之道:“那时接到密信,说是天启有一批物资补给就要到了,我便带领一批将士深入天启腹地,打算切断他们的补给。没成想突遇极寒天气,大雪封山,那批物资比原定时间晚了七天才到。而那七天我们一直埋伏在雪地里,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受了寒,引发体内的蛊卵破壳而出。”
密信?林怀音的心念一动。她想起树林中的黑衣人曾对她说过,她的任务是找出天兆打入天启的细作——或许天启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吧?若她有幸探得一二,是不是意味着回去就能交差了?那么原主的家人也就不用死了?
林怀音小心翼翼地试探:“沈淮之,你就不怕消息是假的吗?万一出错,岂不是白等了?”
沈淮之摇头,目光坚定:“不会的,消息绝不会出错。”
林怀音壮着胆子问了句:“是你们安插在天启的细作送出来的消息吗?”
沈淮之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但答案显而易见。
林怀音又问:“那边的细作隐藏得很深吗?会不会因这件事暴露?”
“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受父亲的指令和派遣的。”
林怀音暗暗咋舌,看来不止一个人。
她又问:“那你是怎么联系他们的?”
沈淮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丫头,问题还挺多的。不是我不告诉你,只因这些已经涉及军机了,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说完,他搂着林怀音:“不早了,快睡吧。”
虽然沈淮之的态度依旧温和,可一旦触及这个敏感话题,他显然已不想再聊下去了,分明是在回避。
林怀音乖乖“嗯”了一声,眼睛虽已闭上,心中却翻江倒海,毫无睡意。
她明明只想做个普通人,却身不由己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细作的身份就像颗定时炸弹,不知哪天就会把她炸得粉身碎骨,而她现在能和沈淮之在一起的时间,早已进入倒计时。
沈淮之的怀抱坚实又温暖,让她如此眷恋。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舍,她还是该考虑离去的事了——最近研究的易容面具已有很大进步,已经具备离去的条件,再不走,恐怕就晚了。
沈淮之对天启的恨意那般明显,林怀音实在不敢想象,他若发现自己是细作,会有什么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终于战胜了纷乱的思绪,林怀音在沈淮之的怀中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蹙着,仿佛连梦中都不得安稳。
翌日醒来,枕边已空。
林怀音坐起身子,窗外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天气似乎比昨日更冷了。
沈淮之的体质最怕寒了,却还是早早就去上朝了。
林怀音越发心疼沈淮之——既然决定要走了,她想在临走前给沈淮之留下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