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仪得令的瞬间,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前疾步,玄色甲胄摩擦着地面,发出细碎却不容置疑的声响。他目光锁定前方垂首立着的甄肃,那架势分明是要依军法将人即刻拿下,帐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都要被这股肃杀之气冻住。
甄宓本是立于侧旁,见此情景,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素知曹昂治军严明,更清楚丁夫人与曹子曦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今甄肃犯的错恰与曦儿有关,这后果不堪设想。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快步上前,纤弱的身躯如一道屏障般挡在了甄肃身前。她微微喘着气,鬓边青丝因急切的动作散落几缕,却依旧挺直脊背,抬眸望向曹昂时,眼底满是恳切:“大公子,小肃违反军令,扰乱营中秩序,按律确实该受惩处。可他并非有意要害字曦,只是一时莽撞失了分寸,实在罪不至死啊!”
话音未落,曹昂的怒火便如惊雷般炸响,他猛地攥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怒意,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罪不至死?”
他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云锦楼,“你可知他一时莽撞,差点让阿曦落入敌兵设下的陷阱?若不是阿曦命大,后果他承担得起吗?”
楼内众人皆敛声屏气,无人敢接话。谁都清楚,曹昂向来温厚,寻常过错大多会从轻发落,可唯独涉及丁夫人与曹子曦时,他便像是换了个人,半分情面也不会讲。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守护——早年丁夫人为护他操劳过度,落下病根,所以曹子曦自小体弱,又是家中最小的妹妹,他早已将护佑二人视作此生最重要的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甄宓被曹昂的怒气震得微微一颤,她知道此刻求情难如登天,可甄肃是她看着长大的堂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命,正当她无计可施,膝盖不受控制地缓缓下弯,眼看就要屈膝跪地求恳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胳膊。
曹子曦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她即将下坠的身体稳稳扶住,她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甄宓的耳畔,声音轻柔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宓儿,有我呢!”
这短短五个字,如同一束光穿透了甄宓心中的阴霾。她猛地抬眸,看向曹子曦时,眼底瞬间亮了起来,满是希冀。随即又想起自己又让曹子曦为难,愧疚悄然爬上脸颊,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歉意道:“曦儿,我又连累你了!”
曹子曦看着她眼底的愧疚,忍不住笑了笑,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甄宓的手背,动作温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兽:“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抚平了甄宓心中的不安。
安抚好甄宓,曹子曦转过身,缓步走到曹昂面前,她抬眸望着自家大哥依旧紧绷的脸,语气平静却清晰:“大哥,甄肃虽然有错,但还请你饶他一命,这人对我还有用。”
曹昂眉头紧锁,显然并未松口,眼中的怒意仍未消散。
曹子曦见状,心中早有计较,她上前一步,凑近曹昂,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狡黠道:“而且大哥,你忘了?我之前一直跟你说,女卫的陪练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甄肃一身武艺,招式利落,正好能当女卫的陪练,让她们多些实战经验。”
这话如同一记惊雷,让曹昂瞬间愣住。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心中暗道:女卫的陪练?阿曦竟然还记着这件事,他仔细打量了甄肃一眼——身形挺拔,筋骨结实,确实是练家子的模样。若是让他当女卫的陪练,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想到之前为女卫找陪练的经历,曹昂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先前找的几个兵士,本以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可每次陪练结束,不是被女卫们的招式打得胳膊青紫,就是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一个个回来时都狼狈不堪,后来竟没人再愿意主动请缨。若是这次拒绝了曹子曦,以她的性子,指不定会天天缠着自己,直到找到新的陪练为止。
思及此,曹昂心中的怒意渐渐消散,只剩下几分无奈,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将领的威严,沉声道:“好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你还有用处的份上,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许仪,此事你亲自来办,务必让他记住今日的教训!”
听到“死罪可免”四个字,甄宓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些,她连忙对着曹昂躬身行礼,声音里满是感激:“多谢大公子宽恕!小肃,还不快谢过大公子!”
甄肃本因恐惧而浑身僵硬,此刻听到堂姐的提醒,才缓缓回过神,他忍着身上的不适,艰难地直起身,对着曹昂拱手作揖,声音虽有些沙哑,却透着真切的感激:“多谢大公子不杀之恩,属下日后定当谨守军纪,绝不再犯!”
曹昂冷哼一声,目光扫过甄肃,语气带着警告:“哼,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阿曦,以后你就听阿曦的吩咐,跟着她做事吧,像你这种不遵军令、不知轻重的兵,我可不敢收在自己麾下!”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曹子曦将是甄肃的新主子,若他日后敢对曹子曦有半分不服从,或是再犯过错,军营里便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甄肃心中一凛,连忙应声:“属下明白,日后定当尽心听从子曦姑娘的安排。”
曹子曦这才上前,对着甄肃淡淡吩咐:“下去领罚吧,好好反省。三天后我会再次召你,到时候再安排具体的事”
甄肃躬身应下,随后便被许仪带着,缓步退出了酒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帐外,甄宓才转过身,对着曹昂行礼道:“大公子,如今事情已了,甄宓也不便在此多扰,先行回府了”
曹昂点头应道:“好。对了,烦请你告知甄大人,明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甄宓颔首应下,随即转身向帐外走去。路过曹子曦身边时,曹子曦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晚上我会去找你,有件事想和你细说”
甄宓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她对着曹子曦轻轻颔首,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营帐,那抹浅粉色的裙摆在阳光下划过一道温柔的弧线。
曹子曦望着甄宓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丁婧妍眼中,她站在角落,手指紧紧捏着衣角,指腹几乎要将布料揉皱,眼底的复杂情绪难以掩饰——有羡慕,有失落,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涩。
郭子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丁婧妍身边,声音温和地提醒道:“婧妍,别愣着了,大公子已经上楼了,我们也该过去了,免得让他久等。”
丁婧妍这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她松开了攥得发皱的衣角,勉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对着郭子姌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她的脚步,一同朝着二楼的贵宾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