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死寂的废村墟,陈长生脚下的路愈发荒凉破败。腐臭和焦糊的气味被凛冽的寒风吹散些许,但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下来——一种被无数双眼睛暗中窥视的、毛骨悚然的寂静。
道路两旁枯黄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完美地掩盖了其下可能存在的任何异动。27点属性带来的超凡感知,让陈长生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隐藏在草丛深处、废墟阴影里的细微声响——压抑的呼吸声,衣物摩擦枯草的窸窣声,以及一种因为极度饥饿而发出的、肠胃蠕动的轻微咕噜声。
不止一个人。
至少有七八个,或许更多。他们像幽灵一样散落在前方道路两侧的蒿草深处,形成了一个松散的、拙劣的包围圈。
陈长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节奏都未曾改变,依旧沉稳地向前走着。但他全身的肌肉已经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精神高度集中,感知力如同无形的雷达,精确地扫描着每一个潜伏者的位置和状态。
这些人气息浑浊而虚弱,心跳急促无力,不像是有组织的匪徒,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果然,就在他即将穿过这片蒿草最茂密的路段时——
正前方,三个身影猛地从齐腰深的枯草丛里踉跄着站了起来,挡住了本就狭窄的土路。
紧接着,左右两侧的蒿草丛一阵剧烈晃动,又钻出来四五个人,呈半圆形,隐隐将他围在了中间。
总共八个人。
男女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爆皮,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沾满污垢,几乎难以蔽体。他们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削尖的木棍,豁口的柴刀,甚至还有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他们的手臂和小腿瘦得如同枯柴,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但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死死地盯在陈长生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盯在他背后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包袱上!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绿油油的饥饿光芒,几乎要将理智彻底吞噬。
为首的是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乱糟糟的头发如同枯草,脸上有一道结了痂的划痕,他手里紧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草叉,叉尖微微颤抖着指向陈长生,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站…站住!把…把吃的留下!包袱…扔过来!”他的声音色厉内荏,充满了恐惧,却又被更强烈的求生欲所驱动。
他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瘦小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在她怀里无声地哭泣着,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一双空洞而疯狂的眼睛盯着陈长生,嘴里神经质地喃喃重复:“吃的…吃的…”
其他人也都下意识地向前逼近了一步,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呼吸变得更加粗重,形成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陈长生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地扫视着这群人。他们的状态比栖霞镇的居民还要糟糕十倍,显然已经在饥饿和逃亡中挣扎了太久,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那疯狂的饥饿,也看到了那疯狂之下,深埋的恐惧和绝望。
他不想动手。
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无谓。杀戮这些早已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玷污他的手,浪费他的力气。
但他也绝不会交出包袱。那里面的硬馍是他未来几天仅有的口粮,更是他换取盐巴的唯一筹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时刻,陈长生的目光越过为首的男人,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
那里,一丛特别茂密的蒿草再次轻微晃动了一下,一个比其他人都要矮小瘦弱的身影,正试图借着同伴的掩护,猫着腰,手里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块,想要偷偷绕到陈长生的侧后方发起偷袭!
那是个半大的少年,脸上脏得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因为饥饿和紧张而瞪得极大的眼睛。
就在那少年即将扑出的瞬间——
陈长生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
嗖——!
他别在腰后的那柄柴刀甚至未曾出鞘,只是他右手随意地一甩!一块不知何时扣在指间的、棱角尖锐的小石子,如同强弩射出的箭矢,撕裂空气,发出短促尖锐的破空声!
啪!
一声极其清脆的爆响!
那块小石子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少年手中扬起的石块!巨大的力量瞬间将那石块打得粉碎!碎石屑四溅!
“啊!”那少年惨叫一声,只觉得虎口如同被铁锤砸中,整条手臂瞬间麻木剧痛,鲜血从崩裂的虎口处涌出,他整个人被那股残余的力道带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草丛里,握着自己流血的手,满脸煞白,惊恐万分地望着陈长生,连疼痛都忘了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流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却又并未真正伤人的一击吓呆了!
那根本不是人力能发出的速度和力量!那是什么?妖法?仙术?
为首男人手中的草叉抖得更厉害了,脸上的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个喃喃自语的妇人也闭上了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惊恐地后退。
陈长生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只有他脚下扬起的细微尘土,证明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确实发生过。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惊骇欲绝的流民,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感:
“让开。”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没有人敢动弹,也没有人敢让开。极度的恐惧让他们僵立在原地。
陈长生不再言语,迈开脚步,直接向前走去。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踩得地面微微震动,也踩在每一个流民的心尖上。
挡在他正前方的三个流民,包括那个为首的男人,脸色惨白如纸,在他逼近到三步之内时,终于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压迫感,发一声喊,连滚带爬地慌忙向两旁跌开,让出了道路。
陈长生目不斜视,从他们中间穿过。
两侧的流民更是如同躲避瘟神一般,惊恐地向后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草丛里。
那个跌坐在草丛里的少年,看着陈长生从他身边走过,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缩成一团。
陈长生顺利穿过了包围圈,脚步未曾有丝毫停顿,继续沿着土路向西走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直到他的背影走出去很远,远到快要变成一个小黑点时,那些僵在原地的流民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一个个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依旧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
草丛里,只剩下那个少年捂着自己流血的手,和远处那个怀抱枯瘦婴儿、眼神重新变得空洞绝望的妇人,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无望的啜泣。
陈长生解下腰间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清水,润了润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喉咙。
刚才那一击,他刻意控制了力道,只求震慑,并未真正伤人。消耗不大,但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感到一丝疲惫。
他收起水囊,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荒路。
乱世之人,命如草芥。
刚才那些人,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路边无人掩埋的白骨,或是下一个“废村墟”里的景象。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
这力量,或许改变不了这该死的世道。
但至少,能让他自己,和他想要守护的人,
在这草芥般的命运面前,多挣扎一会儿。
他加快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苍茫的荒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