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威严的女声如同冰泉泻地,瞬间浇灭了场中躁动的戾气。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袭碧色罗裙的苏瑶款步而来。她面色微寒,明澈的眸子扫过场中,目光在楚山河身上的血痕和地上痛苦呻吟的老者处略一停留,最后落在那疤脸壮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在她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灰衣护卫,修为赫然都在练气六层以上!无形的灵压散发开来,让原本嚣张的黑煞帮三人顿时脸色一变,气势矮了半截。
“苏…苏小姐……”疤脸壮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收起了踩在老者的脚,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恭敬和忌惮,“您…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烦您……”
苏瑶根本不理睬他的谄媚,声音依旧冰冷:“张横,你们黑煞帮是越发长进了,光天化日之下,对老弱出手,是当我苏家立的坊规不存在吗?”
那张横额角见汗,连忙辩解:“苏小姐明鉴!是这老东西先撞脏了我的法袍,还拒不赔偿,我这才……”
“闭嘴!”苏瑶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纤手一指地上的老人和散落的草药,“一件法袍,值得你下如此重手?甚至欲取人性命?你当我眼瞎吗!”
她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两名灰衣护卫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锁定张横三人,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张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反驳。苏家不仅是炼丹世家,更是这清河坊背后几大管理者之一,绝非他一个底层帮派的小头目能招惹的。他再横,也不敢在明面上挑战坊规和苏家的权威。
“滚!”苏瑶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张横如蒙大赦,又像是受了奇耻大辱,脸色铁青地狠狠瞪了楚山河和地上的老者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们走!”
说完,带着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手下,狼狈地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周围围观的人群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低声议论着散开,不少人看向苏瑶的目光带着感激和钦佩。
楚山河这才松了口气,收起长剑,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老者的伤势:“老伯,你怎么样?”
苏瑶也走了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绿色丹药递给楚山河:“给他服下,治疗内伤。”
“多谢苏瑶姐!”楚山河接过丹药,小心地喂入老者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老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些许,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多…多谢仙子…多谢小恩公……”老者挣扎着想要磕头,被楚山河拦住。
苏瑶微微颔首,对身后的护卫示意了一下。一名护卫上前,取出几块灵石塞到老者手中,低声道:“坊市东头有医馆,带他去看看。以后尽量别来这边卖药了。”
老者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在护卫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去。
处理完这一切,苏瑶才将目光转向楚山河,看着他衣袖上的破口和渗出的血迹,眉头微蹙:“你又冲动。若不是我恰好在附近,你今天如何收场?”
楚山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挺着脖子道:“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打死那老伯吧?苏瑶姐,你来得正好!要不然我非得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苏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张横练气五层巅峰,经验老辣,你真以为你那几下子能讨到好?下次再这般莽撞,看我还管不管你!”
虽是责备,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楚山河嘿嘿傻笑两声,也不反驳,显然知道苏瑶是嘴硬心软。
苏瑶无奈地摇摇头,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周围渐渐稀疏的人群,忽然,她的目光在某个方向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里,一个穿着普通青衫的身影,正默不作声地转身,似乎准备离开。正是陈长生。
苏瑶明眸深处,一丝极淡的疑掠过而过。
刚才冲突发生时,她其实早已赶到,并未立刻现身,而是在外围观察了片刻。她看得分明,楚山河之所以能险之又险地躲开那致命一刀,并反击成功,并非全靠运气或突然爆发。
关键就在于那持刀帮众脚下莫名的一滑和身形那细微的不稳。
那一下,太过巧合。
而当时,那个位置附近……
她的目光在陈长生平淡无波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他别在腰间的那柄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旧的柴刀。
是……错觉吗?
“哎!陈兄!”楚山河也看到了陈长生,立刻高兴地挥手喊道,“你也在这儿啊?刚才没事吧?”
陈长生脚步停住,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些许茫然,走了过来,对苏瑶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看向楚山河:“我没事。方才见楚兄弟仗义出手,令人佩服。”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围观路人。
楚山河被他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嘿嘿,路见不平嘛!可惜最后还是靠苏瑶姐解围。”
苏瑶收起心思,脸上恢复清浅笑容,对陈长生道:“陈道友也在?倒是巧。方才场面混乱,没惊扰到道友吧?”
“并未。”陈长生摇摇头,“苏小姐来得及时,平息事端,功德无量。”
苏瑶微微一笑,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他的柴刀,语气随意地问道:“陈道友这柄刀……看起来有些别致,是家传的?”
陈长生心中微凛,面色却不变,淡淡道:“山里砍柴用的普通家伙,让苏小姐见笑了。”
“哦?”苏瑶眸光轻闪,没有追问,转而道,“两位若无要事,不如一同去百草堂坐坐?我那儿有新到的‘静心茶’,可压惊凝神。”
楚山河眼睛一亮,刚想答应。
陈长生却率先开口,语气歉然:“多谢苏小姐美意。不过在下刚接了个搬运的活计,时辰快到了,恐需先行一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对两人拱了拱手,不等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融入街道人流之中。
楚山河张了张嘴,看着陈长生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有些失望地嘀咕:“陈兄怎么总是这么忙……”
苏瑶站在原地,望着陈长生消失的方向,嘴角那抹清浅的笑容渐渐敛去,明澈的眸子里,探究之色愈发浓郁。
砍柴的普通家伙?
方才那惊鸿一瞥间,她似乎看到那柴刀的木质刀柄上,有着长期摩挲形成的独特包浆,而那看似粗糙的金属刀身,在偶尔反射的光线下,仿佛透着一股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沉敛气息。
还有他那过于平静的反应,以及每次恰到好处的出现和离开……
这个陈长生,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还在嘟囔的楚山河,心中轻轻一叹。
这个傻小子,只怕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
不过……
这样似乎更有趣了,不是吗?
她唇角重新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走吧,傻小子,去我那儿喝茶。”她转身,向百草堂走去。
楚山河连忙跟上,很快又将疑惑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讲起刚才自己如何“英勇”地对敌来。
街道恢复如常,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有地上那几片被踩碎的草药和一点点未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以及,那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悄然流动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