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阶梯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石壁冰冷粗糙，残留着古老的开凿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尘埃与死寂。唯有三人轻微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楚山河和苏瑶紧随在陈长生身后，心神却依旧沉浸在方才石室内那石破天惊、却又诡异收场的震撼之中。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鸦，只是扇了扇翅膀，两名金丹后期的强者便如同蝼蚁般被碾趴在地，生死不知…
那是何等层次的力量？妖帝？甚至…更高？
而陈长生那平淡的态度，那句“下次别弄得这么干净”，更是让他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位看似普通的“前辈”，其真正身份和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通道内寂静无声，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楚山河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后怕：“陈大哥…刚才…多谢…”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若非陈长生和小黑出手，他们此刻恐怕早已和那些尸体一样了。
陈长生脚步未停，语气平淡：“举手之劳。”
苏瑶也轻声道谢，美眸中异彩连连，更多却是思索：“前辈，那冥殿老者似乎认得小黑…它方才流露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敢直接打探。
陈长生肩头的小黑懒洋洋地咕哝了一声，似乎在说“关你屁事”。
陈长生却并未回避，只是淡淡道：“故人之后，有些天赋罢了。”他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苏姑娘，你之前仓促布下的‘星锁幽冥’之阵，引动佛力与幽冥对冲，想法不错，但灵力运转至‘天璇’位时，为何要强行扭转三分的‘玉衡’脉？可是觉得原本的路径不够顺畅？”
苏瑶猛地一怔，俏脸上瞬间布满惊愕！
“星锁幽冥”是她情急之下福至心灵的产物，其阵法结构复杂无比，灵力流转瞬息万变，连她自己事后再回想都有些模糊。陈长生不仅完全看透，竟然连其中极其细微的、她自己都未曾深思的灵力扭动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晚辈…晚辈当时只觉得那般流转，似乎更能引动佛力，并未多想…”苏瑶有些惭愧地说道，心中却掀起巨浪。他连这都看得出来？
“嗯。”陈长生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想法无错，但力道用岔了。‘玉衡’主稳，强行扭转，看似顺畅，实则根基虚浮，难承巨力。若当时以‘天权’为枢，暗渡‘开阳’，辅以‘摇光’微颤，不仅牵引更易，阵成之后，稳固何止十倍？威力亦可增三成。”
他寥寥数语，点出的却尽是苏瑶阵法传承中最为精深晦涩的关窍，甚至涉及了一些她师门都未曾记载的古老星位变化！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她的心神之上！
苏瑶娇躯剧震，美眸瞬间瞪大，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之前布阵时诸多滞涩不明之处，在这简短的几句话下，竟豁然开朗！一种全新的、更加玄奥广阔的阵法天地，仿佛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勾勒起来，周身灵力随之微微波动，散发出玄妙的道韵，竟隐隐有当场顿悟的迹象！
楚山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听不懂那些阵法术语，却能看出苏瑶的巨大收获，心中对陈长生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这时，陈长生的目光又转向了他。
楚山河顿时挺直了腰板，莫名有些紧张，如同等待师长考较的学子。
“你的剑，戾气太重，执念太深。”陈长生看着他，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裂天剑意，裂的是心中樊笼，天道枷锁，而非一味逞凶斗狠，玉石俱焚。你之前燃烧本源那一下，看似刚烈，实则落了下乘，未伤敌，先伤己。若对手稍强半分，死的便是你。”
楚山河脸色一白，想起自己面对厉幽冥和骸骨妖时的搏命打法，确实如此。他张了张嘴，想辩解那是情势所迫，却在对上陈长生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时，哑口无言。
“剑意非是死物，何必拘泥于一招一式？”陈长生继续道，他并指如剑，并未动用灵力，只是随意地在身前虚划，“你观此地空间裂缝，其形是否固定？其势是否永恒？”
楚山河下意识地看向通道旁一道刚刚生成、又悄然湮灭的细小黑色裂缝。
“空间尚且如此，你的剑，为何不能变？”陈长生的手指随着那裂缝的生灭而微妙地调整着轨迹，动作行云流水，无迹可寻，“至坚易折，上善若水。你的裂天剑意，刚猛有余，却失之柔韧与变化。何时你能将这通道内所有紊乱的能量流，皆化为己用，附于剑上，而不伤自身分毫，你的剑道，才算初入门径。”
说话间，他的指尖掠过一缕从石壁渗出的、暴躁的星辰能量流。那足以撕裂金丹修士护体灵气的能量，竟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缠绕在他的指尖，随着他手指的舞动而流转、变化，最后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楚山河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陈长生的话，如同在他固有的剑道认知上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后更加广阔、更加波澜壮阔的天地！他一直追求的是一往无前、斩灭一切的极致力量，却从未想过，力量还可以如此运用！如此…“活”过来！
他下意识地模仿着陈长生刚才的动作，并指为剑，尝试引导身旁一丝紊乱的能量。但那能量却暴躁无比，瞬间反噬，震得他手指发麻，气血翻腾！
差距！这就是差距！
但他眼中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他看到了前进的方向！
陈长生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人，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通道依旧向下，仿佛通往地心。
但此刻，楚山河和苏瑶却不再觉得压抑，反而充满了激动与渴望。方才那寥寥几句的点拨，胜过他们苦修十年！这位看似懒散的“前辈”，其随手展现出的境界，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两人一边紧跟陈长生的脚步，一边如饥似渴地消化着方才的收获，周身灵气波动不息，道韵隐现，显然获益匪浅。
又行了一段，通道前方隐约传来潺潺水声，并且有微光透出。
“前面有光！好像还有水声！”楚山河从感悟中惊醒，警惕地说道，握紧了长剑。
苏瑶也收敛心神，凝神感知：“能量波动似乎变得平和了一些，但…好像有别的气息。”
陈长生脚步未停，似乎早已感知到前方的存在。
三人走出通道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然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顶部垂落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将整个洞穴照亮。洞穴中央，有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泉水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水声正是从潭底涌出的暗流发出。
而在水潭边，竟然生长着几株通体如玉、叶片上闪烁着星辉的奇异小草，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净心星兰！”苏瑶再次认出，这是一种能稳固心神、辅助悟道的灵植，颇为珍贵。
然而，楚山河的目光却猛地一凝，死死盯住了水潭对岸！
那里，静静地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正是之前与他们有过冲突的北海龙宫三太子！他此刻脸色阴沉，手持龙枪，眼神冰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楚山河三人，充满了敌意。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更加深沉、显然是护卫的龙宫修士，皆是金丹后期修为，目光锐利，带着水族特有的冰冷与傲慢。
“真是冤家路窄啊…”北海三太子冷笑一声，龙枪指向楚山河，“楚山河，没想到你命这么大，居然能走到这里。不过，你的好运到头了！”
他目光扫过楚山河身后的苏瑶和陈长生，在陈长生身上略微停留，闪过一丝轻蔑，最终又回到楚山河身上，充满了挑衅：“此地的灵草，本太子看上了。顺便，也跟你算算之前的旧账！”
显然，他将楚山河当成了三人的主导，至于那个看起来只有筑基期的青衫修士，直接被他无视了。
楚山河眉头紧锁，握紧长剑，正要开口。
一直沉默的陈长生，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
他看都没看那气势汹汹的北海三太子，目光反而投向了水潭深处，语气平淡地，如同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躲在水里看了这么久，不累吗？”
“还是说，你们冥殿的人，都喜欢玩这种藏头露尾的把戏？”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洞穴。
北海三太子脸上的冷笑猛地一僵。
他身后的两名龙宫护卫，脸色也是骤变！
水潭深处，那原本清澈见底的泉水，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墨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