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河与猴子离去时那兴奋的背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陈长生长久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二十块下品灵石。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这几乎相当于他埋头苦干大半个月的全部收入，而且前提是每天都能找到像黑曜石那样的好活计。有了这笔灵石，他就能立刻购买那本觊觎已久的《基础引气诀》，真正踏上引气入体的正规修行之路，摆脱目前这种空有属性而无功法、灵力难以调动的尴尬境地。
机遇就在眼前，诱人无比。
但风险同样如影随形。秘境，无论被描述得如何安全，终究是未知之地。妖植、木傀、乃至其他心怀叵测的同行修士，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威胁。猴子的话必然有所保留，鑫源材料行的东家可不是慈善家，派出练气后期管事带队，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督和确保收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熙攘的码头。工头们的吆喝，力夫们的喘息，灵舟起航的沉闷汽笛……这一切他早已熟悉，甚至开始习惯这种靠力气换取微薄灵砂的、简单却安全的生活。
是安于现状，继续这缓慢却稳妥的积累？还是冒险一搏，抓住这快速提升的契机？
两种念头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他缓缓踱步到河岸边，看着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堤岸，卷起细碎的泡沫。夕阳的余晖将河面染成一片金红，也将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
脑海中，闪过楚山河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热情，闪过猴子精明的算计下那丝还算真诚的邀请，也闪过苏瑶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带着审视的明眸。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黑石寨的厮杀，想起了矿洞中影鼠的尖牙，想起了那诡异空间内“铁山”枯槁的面容和恐怖的威压……
修仙之路，从来就不是坦途。一味的躲避和隐忍，或许能求得一时安稳，但当真厄运降临或机缘出现时，没有足够的实力，连争夺和自保的资格都没有。
长生系统赋予了他无限的时间，但时间，需要用资源和实力去填充，才能转化为真正的力量。
码头搬运，能赚取灵石，却无法提供生死之间的磨砺和见识的增长。
而这秘境之行，固然危险，却也是最快的成长途径。风险与收益，从来都是并存的。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畏首畏尾，非长生之道。该争时，需争！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流淌的河水，步伐沉稳地向着坊市内走去。
他没有直接回大杂院，而是先去了那家灵食面摊，照例要了一碗加肉的灵麦面，慢慢地吃着，仿佛只是在度过一个最寻常的夜晚。
吃完面，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去修炼或休息，而是拐进了几家售卖杂货和低阶材料的店铺。
他花费三枚灵砂，补充了一小包品质稍好的解毒丹（比鑫源东家提供的必然要好）。又花了五枚灵砂，买了三张最低阶的“护身符”，据说能抵挡练气三层修士的全力一击一次。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用两枚灵砂买了一小瓶快速恢复灵力的“回气散”，虽然效果微弱，但关键时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这些准备，几乎花掉了他今日大半的收入。但他觉得值得。
回到大杂院那间狭小的屋子，他反锁好门窗。
首先，他仔细检查了别在腰间的柴刀。刀身依旧黝黑无光，看似平凡，但只有他知道其惊人的锋锐和坚韧。他用一块干净的粗布，蘸着清水，一点点擦拭着刀身，动作专注而认真。这是他现在唯一，也是最可靠的武器。
然后，他将新买的符箓和丹药小心分类收好，放入贴身的皮囊中。又将剩下的所有灵砂清点了一遍，仔细包好，藏在床板下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在床上，并未立刻入睡，而是再次运转《基础炼神法》。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恢复精神，更是将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地感知着自身周围一丈范围内的每一寸空气流动，每一丝细微的声响，甚至包括自身肌肉骨骼的细微状态调整。
他在模拟，在推演，在脑海中预演明日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遭遇妖兽如何应对，陷入阵法如何反应，队友遇险如何抉择，甚至……若是遇到背后冷箭，该如何第一时间自保和反击。
精神力在超负荷运转下，眉心传来微微的胀痛感，但他依旧坚持着。
时间在寂静的推演中缓缓流逝。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时，陈长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精光内敛，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璞玉，沉静而锐利。
他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
换上一套更方便活动的深灰色粗布衣裤，将柴刀重新别好在最顺手的位置，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
解毒丹、护身符、回气散、一小袋干粮和水囊。
一切准备就绪。
他推开房门，清晨凉爽的空气涌入肺腑。
大杂院内已有零星早起的修士活动，看到他出来，大多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陈长生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径直走出院门，融入了清晨尚且稀疏的人流，向着坊市北门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步伐沉稳，心跳平稳。
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无需再犹豫不决。
长生之路，当一步一印，亦当勇猛精进。
辰时将至，北门口已然聚集了十余名修士。楚山河和猴子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陈长生的身影，立刻高兴地挥手。
除了他们，还有那位鑫源材料行的周管事（疤脸汉子），以及另外几个气息不弱的陌生修士。
秘境“青竹园”的大门，即将开启。
而陈长生的新征程，也于此刻，正式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