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羽卫构筑的阴影防线之外,杀戮与咆哮依旧是世界的主旋律。然而,在这片相对“安全”的狭小区域内,一种新的、无声的张力,正在悄然滋生。
陈长生盘膝坐于一处相对完整的断墙之下,双目微闭,全力引导着体内那微弱增长的寂灭能量,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两名暗羽卫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一左一右守在他身侧,模糊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唯有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另外几名暗羽卫则如同鬼魅,时而出现在附近残垣的制高点,弩箭点杀游荡的恶念面孔;时而潜入更外围的阴影,提前清除可能汇聚成型的威胁。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效率高得令人发指,硬是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为陈长生撑起了一小片诡异的净土。
但这份“净土”,却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最初是一队且战且退、伤痕累累的人族修士小队。他们被几头强大的魔物追赶,慌不择路地退入这片区域。为首的修士正绝望间,却惊愕地发现,那几头凶悍的魔物在冲入这片区域边缘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身体诡异地僵直、分解,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湮灭消失!
得救了?
小队修士又惊又疑,尚未反应过来,便对上了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形、手持漆黑短弩的暗羽卫那冰冷无情的目光。
那目光中没有善意,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靠近的警告。
修士们被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和深不可测的气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慌忙绕开了这片区域,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墙根下那个闭目疗伤的身影,仿佛那里盘踞着什么比魔物更可怕的存在。
类似的情况,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
有受伤落单的修士试图靠近这片看似“安全”的角落寻求庇护,被暗羽卫无声逼退。
有负责传递命令的传令兵路过,看到这诡异的“安全区”和那些明显非人族的护卫,脸色大变,匆匆离去。
甚至有一支小规模的后勤队伍,试图将重伤员转移到这片区域,同样被毫不留情地阻拦在外。
暗羽卫执行命令绝对彻底——清空区域,护卫目标,排除一切干扰。它们不在乎来的是谁,有何目的,只要未经允许靠近,一律视为威胁。
渐渐地,“那片被诡异影子护卫的死亡角落”以及“角落里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开始在一些幸存的人族修士中小范围流传开来。
最初的震惊和死里逃生的庆幸过后,各种复杂的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蔓延。
“那些黑影……是妖物吧?看着就不像人!”
“肯定是妖族!它们怎么会护着一个人?那人是谁?”
“我好像看到……那人穿着咱们的破烂铠甲……但好像伤得很重……”
“妖族怎么会那么好心来帮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它们肯定有阴谋!”
“说不定……那根本就不是人!是被妖族控制的傀儡?或者……根本就是妖族变的?”
“我看像!不然怎么解释那些黑影只听他的?还不让任何人靠近?”
猜疑、恐惧、嫉妒……在死亡的压力下被无限放大。
他们看到了妖族大军在正面战场抗击魔潮,心存感激。但当这种“帮助”以如此诡异、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并且专属于某一个“身份不明”的个体时,感激便迅速变质。
尤其是一些原本就心怀鬼胎、或与某些势力有关联的人。
几名穿着丹鼎阁服饰、看起来像是在战场后方救治伤员的弟子,远远地窥视着这片区域,眼神闪烁,低声交谈着什么,不时露出惊疑和凝重的神色,很快便有人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向上面汇报这“异常”情况。
另一边,几名隶属于某个与丹鼎阁素来不睦的宗门长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他们看着那高效杀戮魔物、却对人族也毫不留情的暗羽卫,脸色阴沉。
“哼,丹鼎阁那帮杂碎,嘴上说着仁义道德,背地里居然和妖族勾搭得这么深?还派了这么厉害的妖族死士来保护一个重要人物?藏得可真深!”一个脾气火爆的长老低声骂道。
“未必是丹鼎阁的人……”另一个较为谨慎的长老眯着眼,“但不管是谁,能驱使如此实力的妖族护卫,其身份绝对不简单!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宗主!”
“我看那被保护的小子伤得不轻,正是机会……说不定能……”第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目光落在陈长生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奇货可居的宝物。
各种恶意的、探究的、贪婪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来。
虽然暗羽卫的存在隔绝了物理上的靠近,却挡不住人心的窥测与算计。
陈长生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恍若未闻,依旧专注于疗伤。但守护在他身边的暗羽卫,显然感知到了这些不断汇聚的恶意。
一名暗羽卫微微侧头,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那几个眼神最闪烁、恶意最明显的修士。
它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箭矢,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刺入那几名修士的心神!
那几名修士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如同被毒蛇盯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吓得他们连连后退,差点瘫软在地,再不敢向那个方向投去丝毫目光。
暗羽卫的警告,简单,直接,有效。
然而,这种强势的威胁,虽然暂时压下了表面的骚动,却让暗中的猜疑和恐惧发酵得更加厉害。
“嘶……好可怕的杀意!”
“它们发现我们了!”
“霸道!太霸道了!这里可是帝关!它们想干什么?”
“那人到底是谁?!凭什么?!”
流言在沉默中加速滋生,如同地下涌动的暗流。
陈长生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浊气。体内的伤势暂时稳住了一些,虽然距离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点自保的力气。
他感知到了周围那无声的暗流,感受到了那些混杂着恐惧、嫉妒、贪婪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沉寂,只是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人心之恶,有时远比魔物更甚。
他不在乎这些蝼蚁的想法,但却知道,麻烦,往往就来源于此。
他看了一眼身边如同影子般的护卫,沙哑开口,声音平淡:“走吧。”
该换地方了。
这里的“死亡养分”,已经被汲取的差不多了。而且,太过“显眼”。
暗羽卫无声领命,立刻变换阵型,两名护卫在他身侧,其余人迅速潜入前方阴影清道。
陈长生拄着战斧,艰难地站起身,无视了周围那些惊疑、恐惧、复杂的目光,一步步,向着战场另一处死亡能量更加浓郁、却也更加混乱的区域走去。
身后,那些窥探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人心叵测,暗潮已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