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关废墟,风声呜咽。
陈长生的身影静立于断垣之上,青衫在夹杂着血腥与焦糊气的风中微微拂动。下方零星的厮杀声、魔物兴奋的咆哮声、以及垂死者的呻吟,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侵入他周身尺许之地。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那顶滚落于瓦砾之间的暗金帝冠之上。
那顶冠,曾是荣耀与权力的象征,如今却沾满污秽,布满裂纹,如同其主人一般,辉煌过后,尽是残破。
但他看的,不仅仅是冠。
他的“目光”穿透了物质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看到了这片区域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帝血法则余烬,看到了那决绝战意最后崩灭的轨迹,看到了那不甘、眷恋、最终归于寂然的灵魂残响。
一位人族大帝,于此力战而殁,身魂俱焚。
陈长生缓缓从断垣上走下。
步伐很慢,踏在焦黑破碎的砖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混乱的背景下,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没有理会不远处几头正在啃噬尸骸的低阶魔物,也没有在意更远方那尊被楚山河拼死重创、正发出痛苦咆哮的白骨巨锤统领。
他的目标明确,心无旁骛。
那几头低阶魔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抬起沾满血污的头颅,猩红的眼中露出贪婪与警惕,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陈长生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看它们一眼。
就在其中一头魔物按捺不住,嘶吼着扑上来的瞬间——
嗤!
一道细微如发丝的黑灰色气流,仿佛自虚空中诞生,无声无息地掠过。
那扑在半空的魔物动作猛地僵住,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从头到尾无声无息地湮灭,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另外几头魔物骇然止步,猩红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呜咽着连连后退,仿佛看到了比它们更加可怕的存在,再不敢靠近分毫。
陈长生已然走过了它们。
他来到那顶帝冠前,缓缓停下脚步。
沉默地注视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弯下腰,动作因未愈的伤势而显得有些凝滞,却异常稳定。
他没有用手直接去触碰那顶沾染了无数污秽和血渍的帝冠。
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精纯无比的寂灭能量。这能量并非用于毁灭,而是化作最精密的刻刀,最温柔的清风。
他以指代笔,以寂灭为墨,凌空虚划。
一道道玄奥而古朴的灰色符文凭空显现,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轻柔地落在那顶残破的帝冠之上。
符文触及帝冠,其上沾染的污血、魔物的涎液、焦黑的灰尘,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褪去,露出帝冠本身的暗金材质和那遍布器身的、深邃的裂纹。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洁净意味。
做完这一切,那些灰色符文悄然消散。
陈长生这才伸出手,将变得洁净却依旧残破的帝冠,轻轻拾起。
帝冠入手冰凉,沉重异常,仿佛承载着一位帝者最后的重量与不甘。
他捧着帝冠,目光扫过这片成为楚山河最后战场的城楼废墟。
瓦砾之间,除了大量魔物的残骸,再也找不到任何属于楚山河的痕迹。帝血燃烬,帝躯化道,归于天地。
但他依旧在走着,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土地。
忽然,他在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焦黑地面上停下了脚步。
这里,残留的帝血法则余韵最为浓郁,那决绝战意最后崩灭的点,似乎就在此处。
他沉默而立。
然后,缓缓蹲下身。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任何法术。
而是伸出了那双看似文弱、却送葬过万古的手,直接插入了那冰冷焦黑的瓦砾与泥土之中。
一捧,一捧。
他开始亲手挖掘。
动作很慢,却很专注。指尖划过坚硬的碎石,带走焦土,发出窸窣的声响。
仿佛不是在挖掘一个墓穴,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一场只为一位大帝举行的、最后的告别。
阳光穿透浓厚的魔云和硝烟,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落在他沉静的侧脸和沾满泥土的手上,勾勒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宁静与庄重。
远处的厮杀、咆哮,近处的风声呜咽,都成了这幕无声戏剧的背景板。
他独自一人,在这片毁灭的焦土上,为一位时代之帝,收敛着并不存在的遗躯,准备着最后的安眠。
敛帝躯,徒手掘净土。
无声处,哀思重千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