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冰冷的蛛网,紧紧缠绕着小黑初醒的神魂,勒得他几乎无法思考。他死死盯着身旁那道寂然无声的身影,熔金的瞳孔在苔藓碎屑下因极度紧张而收缩,几乎要沁出血来。
外界那狂暴的能量潮汐依旧在肆虐,疯狂冲刷着他的身体,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麻痒,却也如同冰冷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他昏沉的意识,逼迫他从那万古沉眠的余韵中彻底挣脱。
不能倒下!
至少……至少要确认主人的状态!
这个念头化作唯一支撑他的力量。他不再试图立刻扑过去——那只会让这具刚刚恢复一丝知觉的身体彻底崩溃。他开始以一种最笨拙、最艰难的方式,尝试重新掌控这具几乎陌生的躯壳。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驱动着妖力。首先是从那被石壳包裹的胸腔开始,一次远比常人缓慢、却沉重如鼓的心跳被强行催动!
咚!
一声闷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覆盖在他胸口的苔藓尘痂猛地震颤,裂开更多缝隙。
咚!咚!
心跳逐渐加速,虽然依旧缓慢,却带来了力量。磅礴却滞涩的妖帝气血开始随着心跳,一点点冲刷着干涸龟裂的妖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却也带来了……知觉的恢复。
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能量的冲刷,感受到石壳的束缚,也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那沉重如山的虚弱感。
他尝试活动手指。覆盖其上的石壳发出“嘎吱”的呻吟,几块碎屑剥落,那根被埋藏了不知多久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掌控感,涌上心头。
很好……继续!
他不再去看陈长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初学走路的孩童,一点点地熟悉、驱动着这具妖帝之躯。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丝力量的调动都伴随着撕裂感。但他凭借妖帝强悍的意志力,硬生生扛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又是半日。
外界狂暴的能量潮汐似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虽然依旧汹涌,却不再那么毫无章法。
小黑猛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他苏醒后第一次自主的、完整的呼吸!带着尘埃和浓郁能量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灼痛,却也带来了生机。
他眼中熔金光芒一闪,右臂猛地发力!
咔嚓!
覆盖其上的厚重石壳应声崩裂,大量碎块簌簌落下!一条肌肉线条依旧虬结、却布满陈旧伤疤和新生苔藓、闪烁着黯淡熔金光泽的手臂,猛地挣脱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用这刚刚恢复自由的右手,狠狠抓向身体其他部位的石壳!
咔嚓!咔嚓嚓!
一块块苔藓尘痂被强行剥落,露出其下伤痕累累却坚实无比的妖帝真身。剧烈的动作牵动全身伤势,让他嘴角再次溢出熔金的血液,但他毫不在意。
很快,他上半身的石壳被清理了大半。他双手撑地,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风箱拉扯。虚弱感依旧强烈,但他已经初步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立刻扭头,再次望向陈长生。
主人依旧毫无动静,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分毫,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惊醒他的能量潮汐,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小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但他强行压下恐慌,仔细感知——那微弱的、被锁死的生机仍在,并未消散。
稍稍安心些许。
他需要了解更多情况!这里发生了什么?过去了多久?
他双手用力,支撑着虚软的身体,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视线陡然开阔!
他首先看到的,是星碑周围那一片疯狂滋长、几乎没过他脚踝的暗灰色苔藓,以及岩石上那些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露珠。空气中的能量浓度高得吓人,却又混乱不堪。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
然后,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瞳孔之中,熔金色的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茫然。
远处,那片记忆中的、除了焦土和残骸空无一物的废墟地带……竟然出现了聚落的轮廓?!
虽然依旧简陋破败,但那由巨大骸骨和金属搭建的粗糙棚屋,那些蜿蜒踩踏出的小径,那隐约活动着的、极其渺小的身影……无不清晰地表明,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微型的、持续存在了一段时间的人类聚居点!
这……这怎么可能?!
动乱之后,冥域死气侵蚀万物,普通生灵根本无法长久存活!这才过去了多久?几十年?就算有幸存者,也早该……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难道……自己沉眠的时间,远远超出了预估?!
不是几十年……而是……百年?甚至……更久?!
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天空依旧是压抑的灰白色,大地依旧是死寂的焦黑,但那些苔藓,那些露珠,那个聚落……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足以让蝼蚁般的幸存者重新筑巢,久到足以让天地诞生出新的物种,久到……足以让一切都变得陌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疏离感和茫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站在原地,妖帝的威严在时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仿佛一个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孤魂,一觉醒来,山河易色,故旧成尘。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妖帝独立,满目苍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