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他和林峰都僵在了门口。
低温储藏区还在，但那一排排不锈钢尸柜此刻正被无数条扭动的、半透明的数据光带缠绕、渗透，如同被数码的藤蔓寄生。而房间的正中央，虞倩平时进行精细解剖的操作台区域，已经被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三米的、剧烈沸腾翻滚的灰白色能量漩涡所取代！
漩涡中心不再是模糊的光，而是显现出无数飞快闪逝的、破碎的画面和代码流——法庭的国徽、赵友德扭曲的脸、陈默的警官证、燃烧的档案、还有无数陌生人的惊恐表情……它们像被撕碎的记忆，在这个能量的坩埚里疯狂搅拌。
虞倩就站在漩涡前，背对着他们。她依旧穿着白大褂，身形挺拔，但她的双手正悬在能量漩涡的上方，十指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在虚空中点击、划动，像是在操作一个无形的控制台。她的白大褂下摆和发梢无风自动，被漩涡的能量场微微掀起。
而在她身旁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那个从赵友德体内取出的、盛放在无菌证物袋里的奇异植入物。此刻，那薄片正散发着与漩涡同源的、微弱的灰白光芒。
“虞法医！”林峰惊骇地喊道。
虞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虞倩的脸，还是那张冷静清瘦的脸。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只相信客观事实的眼睛，此刻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混沌的、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光！她的表情也完全凝固，像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识别：高优先级观测点 #734，污染源核心。】一个合成的、毫无起伏的声音，直接从漩涡方向，也直接从虞倩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同步传了出来。那声音带着虞倩的声线特质，却冰冷得如同金属摩擦。
她被“同化”了！或者说，她被系统征用，成了一个新的、更高级的“界面”！
“你对她做了什么？！”林峰怒吼着，抽出甩棍就要冲上去。
“别动！”陈默一把死死拉住他，眼神死死盯着那个能量漩涡和状态异常的虞倩，“那不是她了！”
【执行紧急预案：现实碎片重组。以现有稳定数据节点‘虞倩’为临时核心，重构局部现实基准。】虞倩（或者说，控制着她的系统）用那种冰冷的合成音继续宣告，【观测点 #734，及关联错误数据‘林峰’，标记为清理目标。】
话音未落，缠绕在尸柜上的那些数据光带如同活蛇般猛地扬起，分成两股，一股如同闪电般射向陈默和林峰，另一股则更加汹涌地注入中央的能量漩涡！
射向他们的光带带着冰冷的杀意，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尖啸！
林峰骂着脏话，挥舞甩棍格挡，甩棍与光带接触，爆出一串刺眼的电火花，巨大的力量将他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出血！
陈默侧身惊险地避开一道直刺咽喉的光带，光带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冰冷的死亡触感。他没有任何武器，只能凭借本能闪躲，狼狈不堪。
而房间中央的能量漩涡，在得到更多数据光带的注入后，翻滚得更加剧烈！那些破碎的画面和代码开始加速融合、重组！
漩涡的中心，景象开始逐渐稳定、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法庭！
熟悉的第三刑事审判庭！国徽高悬，审判席、公诉席、辩护席一应俱全！旁听席上甚至开始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些穿着得体、面无表情的“人”影！
而在被告席上，一个穿着号服、低着头的身影正在快速凝聚成形！是赵友德！
系统不是在修复世界，它是在利用虞倩这个“稳定节点”和那个植入物提供的坐标，强行在这个崩溃的现实里，重新“编译”出那个循环的法庭！它要将未完成的“覆写”程序，在这个废墟上，继续执行下去！
【重构进度：47%…58%…】虞倩（系统）冰冷地播报着进度。
一旦法庭重构完成，他和林峰就会被直接拉入那个“合理”的现实碎片中，被瞬间“审判”和“清理”！
必须阻止它！阻止这个漩涡！
陈默的目光猛地投向地面那个散发着微光的植入物。那是关键！是它提供了坐标，是它与这个能量漩涡、与系统核心相连！
他不再理会那些攻击他的数据光带，哪怕一道光带擦过他的手臂，带走一片皮肉，鲜血瞬间涌出。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证物袋。
他像一头冲向悬崖的困兽，爆发出全部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植入物！
【警告！核心信标受到威胁！】虞倩（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电子杂音。
更多的数据光带从四面八方射来，试图拦截他。
林峰看出了他的意图，狂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将甩棍舞得密不透风，拼命为他挡住侧翼的攻击！“快！陈默！”
陈默的手，在无数道冰冷数据流的缝隙中，终于触碰到了那个证物袋！
在他手指抓住证物袋的瞬间——
整个能量漩涡猛地一滞！内部刚刚凝聚成形的法庭景象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赵友德的身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开始变得透明！
【错误！信标连接中断！重构进程崩溃！】虞倩（系统）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缠绕在尸柜上的数据光带寸寸断裂，化作光点消散。攻击陈默和林峰的光带也瞬间瓦解。
房间中央那巨大的能量漩涡失去了稳定，开始向内疯狂塌陷、收缩，发出一种吞噬一切的、低沉的轰鸣！强大的吸力从漩涡中心传来，将地上的碎纸、器械残骸纷纷卷了进去！
虞倩站在漩涡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瞳孔里的数据流如同爆发的山洪，混乱不堪。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电子噪音。
“虞倩！”陈默对着她大喊，试图将她从崩溃的漩涡边缘拉回来。
就在他即将抓住她手臂的刹那——
虞倩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那一瞬间，她瞳孔里混乱的数据流似乎平息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露出了她原本那双冷静的、属于人类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决绝。
她看着陈默，用尽最后的力量，嘴唇清晰地做出了一个口型：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