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手机,对虞倩道:“谢了,有进一步发现随时联系。”
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陈默将法医的发现同步给了队长李兵和林薇。
“多人作案,抓伤了其中一个,dNA正在比对。”李兵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脸色凝重,“动机呢?图财?张强穷得叮当响。仇杀?就为了那点债务或者指认个小偷,至于动用两个人,还用这种……近乎展示性的手法?”
“展示性……”陈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觉得它异常贴切。把尸体挂在公园的秋千上,像是在展示一个作品,或者,宣告某种开始。
“查!两条线并进!”李兵拍板,“林薇,你重点追查和王东的债务纠纷,还有那个被指认的小偷的社会关系,看看他们有没有能力、有没有时间作案。陈默,你……你心思细,再去一趟现场,看看有没有我们遗漏的细节。另外,那个第七中学的线索,虽然听起来有点远,你也稍微留意一下,问问那个失踪少年的母亲,看能不能问出点具体的东西。”
陈默点了点头。
下午,他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那个街心公园。雨后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给湿漉漉的地面和游乐设施涂上一层稀薄的金色。孩子们的笑声远远传来,与几天前这里的死寂形成诡异对比。
警戒线已经撤除,秋千架也被清理过,但那种无形的寒意似乎仍未散去。陈默绕着秋千架缓缓踱步,目光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根栏杆。他想象着那个雨夜,两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如何在这里,冷静地、配合默契地,用冰冷的、锈蚀的铁链,结束一个生命。
然后,他们将尸体悬挂,像完成一个仪式。最后,并肩离去,消失在监控的盲区与雨幕之中。
他走到秋千架后方,那里有一小片半人高的冬青灌木丛。之前勘查时,这里也被检查过,并未发现异常。但此刻,阳光以一个特定的角度照射过来,陈默的目光被灌木丛根部,一片被踩踏得略微倒伏的叶片吸引。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在泥土和腐烂的落叶之间,他看到了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雨水完全抹去的脚印轮廓。不完整,只能勉强看出前脚掌的一部分压痕,很深,似乎当时有人在这里长时间站立、用力。
更重要的是,在脚印边缘的泥里,他瞥见了一个微小的、闪着黯淡金属光泽的东西。
他用镊子轻轻将其夹起。是一枚极其普通的、用于工装或者牛仔服的金属按扣,圆形,树脂材质,边缘有一处小小的磕碰缺口。很旧,沾满了泥污。
它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是之前就在的,还是那晚留下的?属于死者,还是……那两个人?
陈默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证物袋。这或许什么也不是,或许,是另一块拼图。
他站起身,看着手里那枚不起眼的按扣。公园里孩子们的嬉笑声依旧,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但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爬升。
这两个凶手,他们很小心,很聪明,利用了天气,抹去了大部分痕迹。但他们还是留下了点什么。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监控里模糊的身影,还有这枚可能无关紧要、也可能至关重要的按扣。
以及,那种弥漫在整个案件中的、令人不安的“展示”意味。
他们在展示什么?又在向谁展示?
陈默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鳞次栉比的楼宇。猎杀,似乎已经开始了。而他们,必须更快一些。
距离公园案发现场不到三公里,有一条穿过城市边缘的废弃铁道。早年火车改道,这里便逐渐荒芜,铁轨锈蚀,枕木腐烂,两旁杂草丛生,成了城市遗忘的角落。只有一些流浪者,或者寻求刺激的年轻人偶尔会涉足。
发现尸体的是几个玩“城市探险”的大学生。他们本想拍摄一组带有颓废美的照片,却在铁道旁一个废弃的、原本用于存放工具的水泥小屋里,看到了比颓废更彻底的东西。
死者是一名男性,三十五六岁年纪,名叫李强(与公园死者张强同名不同姓)。他被发现时,呈跪姿,背靠着斑驳掉粉的水泥墙壁,头颅低垂,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一根粗糙的、似乎是随手捡来的尼龙绳捆绑着。死因是颈部一道干净利落的切割伤,几乎割断了半个脖子,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衣物,在地上凝成一大片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硬的血泊。
发现尸体的学生们吓得魂飞魄散,报警时语无伦次。
现场同样被严密保护起来。陈默和队长李兵等人赶到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废弃建筑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妈的!”李兵低骂了一声,脸色铁青。距离公园案才过去几天?又一起手段凶残的命案。
陈默蹲在尸体前,仔细观察。捆绑的方式很专业,打了死结。颈部的伤口……他微微眯起眼。切口非常平整,边缘几乎没有撕裂伤,说明凶器极其锋利,而且下刀又快又准,几乎没有犹豫。是一击毙命。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随行的法医初步判断道,“和公园案的时间段有重叠,但不确定是否有关联。”
林薇在周围勘查了一圈,回来汇报:“周围脚印很杂乱,有发现者的,也有之前可能其他人留下的。废弃太久,很难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捆绑的尼龙绳是常见的类型,随处可以买到。凶器……没找到,可能被带走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死者被反绑的手腕上。由于挣扎,尼龙绳深深勒进了皮肉里,造成了淤血和擦伤。而在那些擦伤和凝固的血迹旁边,他再次看到了——在死者右手的指甲缝里,有一些细微的、深色的异物。
他的心沉了一下。
“虞倩到了吗?”他问。
“在路上。”林薇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