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当老赵开始处理刀柄，特别是那刻着“正义”二字的凹陷处时，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里是最容易残留使用者微量皮屑或汗液的地方。
老赵用极细的棉签，蘸取特制的溶液，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两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然后，他将棉签放入基因提取仪。
等待结果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敲击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基因提取，扩增，测序……电脑屏幕上开始滚动密密麻麻的碱基对序列。
老赵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进行数据库比对。
突然，他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屏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数据。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赵？”他出声提醒，声音干涩。
老赵猛地转过头，脸上是一种极度震惊和混杂着困惑的表情，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
“陈……陈工……这……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陈默一步跨到电脑前。
老赵指着屏幕上刚刚弹出的比对结果，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凶器上的dNA……经过多次复核，与数据库里……与……与第一个死者，赵老四的dNA样本……匹配率高达99.99%！”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陈默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耳鸣声尖锐地响起。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结论，每一个字符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体系上。
赵老四的dNA……出现在杀害刘斌的凶器上？
一个已经死了快半个月的人……怎么可能？
密室。交换杀人。栽赃嫁祸？一个个术语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但又迅速被否定。现场没有赵老四的任何痕迹，他的人际关系与刘斌风马牛不相及。更重要的是，赵老四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死在“正义”匕首之下。
那么，只剩下一种最荒谬、最不可能，却又唯一符合物证指向的解释——
凶手，在使用了杀害赵老四的那把匕首后，不知用什么方法，将赵老四的dNA，转移到了这第三把匕首上。
是故意的。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来自凶手的，充满了嘲弄和挑衅的信号。
他不仅在审判那些“罪人”，他还在戏弄追捕他的警察。他告诉他们，证据可以被制造，真相可以被扭曲，他所定义的“正义”，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屏幕上那匹配成功的提示，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正义杀手”……你到底是谁？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仪器散热风扇发出低微的嗡鸣。老赵张着嘴，看看屏幕，又看看陈默，脸上写满了“这不合逻辑”的崩溃。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凶手的挑衅越是张狂，留下的破绽可能就越多。
“老赵，”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确认操作流程无误？样本没有污染的可能？”
“绝对没有！”老赵像是被踩了尾巴，急声辩解，“陈工，你知道我们的流程，从现场取证到实验室，链式保管，双人复核，所有试剂和耗材都是空白对照！而且，我们比对了匕首上多个位点的基因序列，结果完全一致！这就是赵老四的dNA，不可能出错！”
陈默点了点头，他相信老赵的专业。那么，出错的就是他们的固有认知。
“两种可能。”陈默快速梳理着思路，像是在对老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凶手在杀害赵老四时，刻意收集了他的生物样本，比如血液、皮屑，然后精心移植到了这第三把凶器上。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凶手在杀害赵老四后，保留了那把最初的凶器，或者至少是接触过凶器关键部位（比如刀柄）的物件，然后在制作或使用这第三把凶器时，进行了dNA的转移。”
老赵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太变态了！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炫耀？混淆视听？”
“是宣告。”陈默的声音冰冷，“他在宣告，他可以操控证据，可以玩弄规则。他不仅在执行他所谓的‘正义’，更在享受这种将警方玩弄于股掌的快感。这是一个升级，从单纯的‘审判’，变成了带有表演性质的、对司法系统的直接挑衅。”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队长的电话。
“队长，第三把匕首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陈默言简意赅，“上面的dNA，与赵老四匹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六秒的沉默，随即传来队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什么？！他妈的！怎么回事？！赵老四的尸体还停在冰柜里呢！”
“是凶手的把戏。”陈默沉声道，“他在向我们示威。我建议，立刻重新勘查赵老四案的现场，虽然过去这么多天，希望渺茫，但必须确认凶手是否有机会接触并带走赵老四的生物样本。同时，对刘斌的社会关系进行更深入的挖掘，特别是他与执法部门、司法系统，或者与物证鉴定相关领域人员的交集。凶手可能对我们的办案流程非常熟悉。”
“明白了！”队长反应极快，“我马上安排！你那边，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报告，并案处理，成立专案组，我要向局领导汇报！这混蛋，这是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
挂断电话，陈默对老赵说：“对这把匕首进行更彻底的检查，寻找任何可能用于转移dNA的工具痕迹，比如极细微的纤维，或者特殊的胶质残留。另外，三把匕首的锻造工艺对比，要做得更精细，看能否找到出自同一作坊甚至同一工匠的线索。”
“好！”老赵重重点头，立刻转身投入工作。
陈默走出实验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正义杀手”，心思之缜密，行为之大胆，挑衅之直接，都远超一般的连环杀手。
他不仅仅是一个罪犯，更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编导的黑暗戏剧里的导演。而他们这些警察，以及狂欢的民众，都成了他剧本中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