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总缠着淡淡的雨雾，庭院里的梧桐刚抽出嫩黄的新叶，被雨丝打湿后更显柔软。苏晓棠站在厨房的窗边，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银耳莲子羹，目光却不自觉飘向二楼——江恋棠的房间还亮着灯，窗帘缝隙里漏出的光，像一根细细的线，牵着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又在想恋棠啊？”江亦辰轻手轻脚走进厨房，身上还带着实验室清晨的凉意，他从背后轻轻揽住苏晓棠的腰，目光也落在二楼的灯光上，“昨晚我起夜，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劝她早点睡，她说再刷一套数学题。”
苏晓棠叹了口气，把火调小些，用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羹：“这孩子就是太要强，明明上次模拟考已经是年级前十，还总说自己数学压轴题没把握。我怕她熬坏了身子，又不敢多劝，怕给她添压力。”说着，她盛出一碗温热的莲子羹，“你等会儿给她送上去，就说睡前喝点安神，别提复习的事。”
江亦辰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他备战高考时，母亲也是这样，每天晚上给他留一碗热汤，不说多的话，却把所有的担心都融在汤里。他走上二楼，脚步放得极轻，怕惊扰了房间里的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恋棠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房间里的书桌上堆满了复习资料，试卷和笔记本摞得老高，江恋棠正趴在桌前，手里握着笔，眉头微微蹙着，面前摊着一本数学错题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的“江恋棠 高三（1）班”，字迹工整，像极了苏晓棠年轻时的笔迹。看到江亦辰进来，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疲惫，却还是挤出笑容：“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给你送碗莲子羹，睡前喝点，睡得香。”江亦辰把碗放在书桌角落，目光扫过她的错题本，忽然注意到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错题：红色画重点，蓝色写解题思路，黑色补充知识点，和他当年记错题的习惯一模一样。他忍不住拿起错题本翻了两页，轻声说：“你这错题本整理得比我当年还细致，当年我就是靠这样整理错题，数学才从110提到130的。”
恋棠接过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疲惫好像消散了些：“爸，你当年高考紧张吗？我总觉得自己还有好多知识点没掌握，一想到高考就心慌。”江亦辰坐在她床边，拿起她的数学课本，指尖拂过扉页上的笔记：“怎么不紧张？当年我考前一周，连吃饭都没胃口，你爷爷就拉着我去河边散步，说‘把题当成石头，你就是地质锤，再硬的石头也能敲开’。”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白封面的小本子——是他高中时的错题本，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淡了，却依旧能看清“江亦辰”三个字。“你看，这是我当年的错题本，里面也有很多没弄懂的题，甚至还有因为紧张算错的简单题。”他翻开本子，指着一道函数题，“这道题我当时错了三次，直到考前一天才彻底弄懂。高考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准备到百分百完美，只要把会的题都做对，就是最好的结果。”
恋棠接过父亲的旧错题本，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的解题步骤，忽然看到空白处用铅笔写的“晓棠”两个字，忍不住笑了：“爸，你当年还把妈妈的名字写在错题本里啊？跟你现在给我讲的故事一模一样。”江亦辰耳尖微红，挠了挠头：“那时候不敢跟你妈妈表白，只能把心事藏在里面。现在想想，高考只是人生的一道坎，重要的是坎两边有你想珍惜的人，有你想坚持的事。”
恋棠把旧错题本放在自己的错题本旁边，两个蓝白封面的本子叠在一起，像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爸，我知道了。我会调整好心态，争取发挥出最好的水平，不让你们担心。”她喝完最后一口莲子羹，把碗递给江亦辰，“你也早点睡，别总为我操心。”
江亦辰走出房间时，看到苏晓棠站在楼梯口，眼里满是询问。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苏晓棠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回卧室。“恋棠情绪怎么样？”她轻声问，生怕吵醒女儿。“挺好的，跟她聊了聊我当年高考的事，还把我的旧错题本给她看了，她心态放松多了。”江亦辰把碗放进厨房，回来时看到苏晓棠正翻着恋棠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恋棠才刚上小学，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拿着一张满分的试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她就要高考了。”苏晓棠感慨道，“还记得她第一次背书包上学，你非要送她去学校，站在校门口看了半小时才走，回来还跟我说‘恋棠会不会不适应’。”江亦辰坐在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那时候总觉得她还小，需要我们保护，现在才发现，她已经能自己面对这么大的挑战了。”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氛围既紧张又温馨。苏晓棠每天变着花样给恋棠做营养餐：早上是江南特色的青团和豆浆，中午有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晚上则是清淡的蔬菜和安神的莲子羹。她还特意查了食谱，学会了做恋棠小时候爱吃的桂花糯米藕，说“考前吃点甜的，心情好”。
江亦辰则调整了自己的工作节奏，把实验室的项目提前安排好，每天准时回家，陪恋棠复习。他不怎么说话，却会在恋棠遇到数学难题时，坐在她身边，用地质研究的逻辑思维帮她分析：“你看这道题，就像分析矿物质成分，先把已知条件列出来，再一步步推导，找到关键的‘元素’——也就是解题思路。”有时候恋棠复习累了，他会拉着她去庭院里散步，给她讲新疆绿洲的最新情况：“阿力木说我们种的胡杨苗已经长到一米高了，等你高考完，我们一起去看看，顺便去沙漠里看星空。”
四月中旬，市里的第二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了。恋棠的数学成绩比上次低了十分，虽然总分还是年级前十，她却情绪低落，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苏晓棠看到成绩单，心里也跟着揪紧，却还是强装镇定，去厨房做了恋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恋棠，出来吃饭了，妈妈做了你爱吃的排骨。”苏晓棠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回应。她正要再敲，江亦辰拉住她，摇了摇头，自己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恋棠正趴在书桌上，肩膀微微抽动，面前摊着数学试卷，上面画满了红色的叉。
江亦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没有提成绩，只是拿起试卷，仔细看了看错题：“这道压轴题确实难，当年我高考时，最后一道题也没做出来。不过你看，前面的基础题你都做对了，只要把基础分拿稳，就能超过很多人。”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他当年高考的成绩单，数学成绩只有125分，比平时低了五分。“你看，我当年也发挥失常，可后来还是考上了想去的大学，学了喜欢的地质专业。高考只是人生的一个节点，不是终点，只要你尽力了，爸爸妈妈就为你骄傲。”
恋棠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却还是点了点头：“爸，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明明复习了那么久，还是考不好。”江亦辰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笑着说：“怎么会没用？你这半年来的努力，爸爸妈妈都看在眼里。你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背单词，晚上学到十一点，比我当年还刻苦。成绩有波动很正常，就像沙漠里的天气，有晴有阴，重要的是雨后能看到彩虹。”
这时，苏晓棠端着糖醋排骨走进来，放在书桌上：“恋棠，先吃饭吧。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妈妈知道你压力大，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吃好睡好，才能在考场上发挥出最好的水平。”她坐在恋棠另一边，给她夹了块排骨：“你小时候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了好几次都没哭，还说‘再试一次就会了’。现在这点小挫折，跟当年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恋棠接过排骨，咬了一口，熟悉的酸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的委屈好像也消散了些。“妈，爸，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她轻声说。苏晓棠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担心你是应该的。但我们更相信你，相信你能调整好心态，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从那以后，恋棠的心态渐渐平稳下来。她不再纠结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复习，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偶尔还会跟父母一起在庭院里散步，聊聊天。苏晓棠和江亦辰也不再刻意提高考，只是默默做好后勤工作：苏晓棠会提前把恋棠的准考证、身份证放在透明的文件袋里，还准备了两支新的签字笔和一块橡皮；江亦辰则提前查好高考期间的天气，准备了防晒伞和雨具，甚至还去恋棠的考场周围踩了点，确认了附近的停车场和餐厅。
高考前一天，江南放晴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暖洋洋的。苏晓棠给恋棠收拾书包，把准考证、文具一一放好，又在书包里塞了一块巧克力：“考试时如果饿了，就吃点巧克力，补充能量。”江亦辰则拉着恋棠去看考场，路上特意绕开了施工的路段，还跟她说：“考场里的桌子可能有点矮，你可以提前跟老师说，调整一下椅子高度，别委屈了自己。”
到了考场门口，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看考点，热闹又有些紧张。恋棠指着教学楼的窗户，笑着说：“爸，我考场就在三楼最右边的那个教室，跟我现在的教室位置差不多。”江亦辰拿出手机，给恋棠拍了张照片：“等你高考完，我们把这张照片洗出来，放在你的错题本里，留作纪念。”
回家的路上，恋棠忽然说：“爸，妈，等高考完，我们去新疆的时候，能不能把爷爷也带上？爷爷总说想去看看沙漠绿洲，看看你研究的矿物质。”苏晓棠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早就跟你爷爷说好了，等你高考完，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新疆，好好玩几天。”江亦辰也笑着说：“好啊，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看我们种的胡杨苗，再给你们讲矿物质怎么改良土壤，让恋棠也学学地质知识。”
高考当天，天还没亮，苏晓棠就起床了，在厨房做状元糕——是江南高考的习俗，寓意“金榜题名”。她小心翼翼地把状元糕放进蒸笼，又煮了鸡蛋，剥好壳放在盘子里，摆成“100”的形状。江亦辰则帮恋棠检查书包，确认准考证、身份证、文具都带齐了，又给她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喝点牛奶，脑子转得快。”
恋棠起床后，看到桌上的状元糕和鸡蛋，忍不住笑了：“妈，你还信这个啊？”苏晓棠坐在她身边，给她夹了块状元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主要是想让你吃点好的，考场上有精神。”恋棠咬了一口状元糕，甜糯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暖暖的：“谢谢妈，真好吃。”
吃完早饭，江亦辰开车送恋棠去考场。路上很安静，谁都没有提考试的事，只是偶尔聊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庭院里的梧桐叶又长了多少，比如新疆的胡杨苗是不是已经开花了。到了考场外，已经挤满了送考的家长和考生。苏晓棠给恋棠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爸爸妈妈在外面等你。”
恋棠点了点头，接过书包，转身走进考场。苏晓棠看着她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红，江亦辰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担心，恋棠很优秀，一定能考好。”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微微发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苏晓棠还要紧张，怕恋棠发挥失常，怕她因为紧张忘了知识点，怕她受委屈。
家长们都在考场外的树荫下等待，有的在互相交流育儿经验，有的在低头祈祷，有的则像苏晓棠和江亦辰一样，默默站着，目光紧紧盯着考场的大门。苏晓棠拿出手机，翻着恋棠从小到大的照片，从蹒跚学步的婴儿，到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再到如今即将高考的少女，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你看，恋棠小时候多可爱，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江亦辰凑过来看照片，看到恋棠第一次参加作文比赛时的照片，忍不住笑了：“还记得她那次得了二等奖，回来哭了好久，说自己没拿到一等奖。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跟你一样，对自己要求高，不服输。”正说着，考场的大门开了，第一批考生走了出来。苏晓棠和江亦辰立刻站起来，目光在人群中寻找恋棠的身影。
看到恋棠走出来，苏晓棠立刻迎上去，却没有问“考得怎么样”，只是递上一瓶温水：“渴了吧？喝点水，我们回家吃饭，妈妈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恋棠接过水，笑着说：“妈，我考得还行，题目都挺熟悉的。”江亦辰接过她的书包，帮她拎着：“那就好，别想了，好好准备下午的考试。”
接下来的两天，每天都是这样的节奏：早上送考，考场外等待，中午接恋棠回家吃饭、休息，下午再送考，晚上陪她复习第二天的科目。苏晓棠和江亦辰默契地不提考试成绩，只是尽力给恋棠创造轻松的氛围——晚上恋棠复习时，苏晓棠会在客厅看书，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江亦辰会给她泡一杯热牛奶，提醒她早点休息；家里的灯光会调得柔和些，怕刺到她的眼睛。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那天，江南下着小雨，空气格外清新。苏晓棠和江亦辰撑着伞，站在考场外，比前几天更紧张——这是最后一门，考完就意味着高考结束，他们既期待又有些不舍，期待恋棠能有好成绩，又不舍得她就这样结束高中时光，走向更远的地方。
考场大门打开的瞬间，考生们欢呼着跑出来，有的互相拥抱，有的扔了书包，有的给父母打电话。苏晓棠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恋棠，她正笑着朝他们跑来，手里拿着准考证，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疲惫，满是轻松和喜悦。
“妈！爸！我考完了！”恋棠跑到他们身边，苏晓棠立刻放下伞，抱住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担心，不是紧张，而是释然和欣慰。江亦辰也放下伞，拍了拍恋棠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辛苦了，孩子。”
回家的路上，恋棠兴奋地跟他们讲考试的趣事：“英语听力特别简单，我提前五分钟就听完了；作文题目是‘我的青春故事’，我写了我们去新疆的经历，还写了爸爸的旧错题本，应该能得高分。”苏晓棠和江亦辰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脸上满是笑容。
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桂花糯米藕、莲子羹，还有恋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是苏晓棠特意提前订的，庆祝她高考结束。“快坐下吃吧，菜都快凉了。”苏晓棠拉着恋棠坐下，给她夹了块排骨，“多吃点，这几天辛苦你了。”
恋棠咬了一口排骨，忽然说：“妈，爸，谢谢你们。这半年来，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都看在眼里。以后我上大学了，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放假就回家看你们。”苏晓棠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以后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庭院里，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温柔的光芒。恋棠翻着江亦辰的旧错题本，又拿出自己的错题本，笑着说：“以后我也要把我的错题本留着，等我有了孩子，也给他们讲我高考的故事，讲爸爸的旧错题本，讲我们去新疆的经历。”
江亦辰坐在她身边，拿起两个错题本，放在一起拍照：“这就是我们家的‘传承’，从我的错题本，到你的错题本，里面藏着的不仅是题目，还有我们一家人的故事和爱。”苏晓棠靠在江亦辰肩上，看着月光下的父女俩，忽然觉得，高考只是人生的一个节点，而他们一家人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有江南的梧桐，有新疆的绿洲，有旧错题本里的青春，还有未来无数个温暖的日常。
她抬头看着月亮，轻声说：“等成绩出来，我们就去新疆，带着爷爷一起，去看看我们种的胡杨苗，去看看沙漠里的星空。然后再去江南的高中，看看我和你爸爸当年的教室，看看那棵银杏树。”恋棠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好啊！我还要把这些经历都写下来，像妈妈一样，出版一本书，书名就叫《我的高考与我的家》。”
江亦辰握住苏晓棠的手，又摸了摸恋棠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好，我们都支持你。不管你考去哪里的大学，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月光洒在庭院里，落在两个蓝白封面的错题本上，落在一家三口的笑脸上，温柔而明亮。苏晓棠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恋棠会走向更远的地方，会遇到更多的人和事，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江南的这个春天，在她高考的那些日子里，有父母的陪伴和牵挂，有一家人的温暖和爱——这些，才是她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