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道:“你这猴子,我记得你大闹天宫时,家住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如今已许久未曾听闻你的消息,你为何来到此处,上门来欺负我?莫不是我丈人去请你来的?”
孙悟空道:“你丈人并未去请我。只因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东土大唐驾下的御弟唐三藏法师,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时,借宿于此,高老太公说起此事,便请我来救他女儿,捉拿你这贪吃的蠢货!”
那妖怪一听,立刻丢了钉钯,深深作了个揖,道:“那取经人在何处?劳烦你引见引见。”
孙悟空道:“你要见他作甚?”
那妖怪道:“我本是受观世音菩萨劝化,皈依佛门,持斋守戒,遵从此地教诲,等候那取经人,随他一同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以功赎罪,修成正果。只是这几年一直未曾得到消息。今日既然你已成为他的徒弟,为何不早早提及取经之事,却只仗着凶蛮,上门来打我?”
孙悟空道:“你莫要诡诈欺瞒,妄图哄骗我放你脱身。若你果真一心保护唐三藏,毫无虚假,那就朝天发誓,我便带你去见我师父。”
那妖怪“扑”的一声跪下,对着天空如捣碓般不住磕头,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我若不是真心实意,甘愿受天条惩罚,被劈尸万段!”
孙悟空见他如此赌咒发愿,道:“既然如此,你去搬些芦苇荆棘,点把火将这住处烧了,我便带你去。”
那妖怪果真依言而行,搬来芦苇荆棘,点着一把火,将云栈洞烧得如同破瓦窑一般。
随后对孙悟空道:“我如今已无牵无挂,你可引我前去了吧。”
孙悟空道:“你把钉钯交与我拿着。”那妖怪便将钯递给孙悟空。
孙悟空又拔下一根毫毛,轻轻吹了口仙气,叫道:“变!”毫毛瞬间化作一条三股麻绳。
孙悟空走上前,将妖怪的手背反剪绑住。那妖怪果真倒背着手,任凭孙悟空如何绑缚。
孙悟空又揪着他的耳朵,催促道:“快走!快走!”
那妖怪叫道:“轻着点儿!你的手太重,揪得我耳根子疼。”
孙悟空道:“轻不得!顾不了你那么多!常言道:‘善猪恶拿。’等见了我师父,若果有真心,方才放你。”说罢,二人半云半雾,径直朝高家庄而去。
顷刻间,二人便来到庄前。孙悟空手持钉钯,揪着妖怪的耳朵,道:“你看那厅堂上端坐的是谁?正是我师父。”
高氏诸位亲友与高老太公,忽见孙悟空揪着妖怪,将其背绑而来,一个个喜出望外,赶忙迎到天井中,齐声说道:“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女婿!”
那妖怪走上前,双膝跪地,背着手,对着唐三藏连连叩头,高声叫道:“师父,弟子有失远迎。早知是师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定早早前来拜接,何苦又生出这许多波折?”
唐三藏道:“悟空,你是如何降伏他,让他来拜我为师的?”
孙悟空这才松开手,拿起钉钯柄轻轻打了一下妖怪,喝道:“呆子!你自己说!”
那妖怪便将菩萨劝善之事,一五一十详细陈述了一遍。
唐三藏听后,大喜过望,说道:“高太公,快去取个香案来用。”
高老太公赶忙抬出香案。唐三藏洗净双手,焚香礼拜,朝南说道:“多谢菩萨圣恩!”
那几位老者也一同焚香礼拜。拜毕,唐三藏走上厅堂,高坐主位,吩咐悟空解开妖怪绳索。
孙悟空抖了抖身子,收起法术,那绑缚之物自行脱落。
妖怪重新礼拜唐三藏,表示愿意跟随西行。又与孙悟空见礼,尊孙悟空为师兄。
唐三藏道:“你既已皈依我佛,要做我的徒弟,我便为你起个法名,日后也好呼唤。”
妖怪道:“师父,菩萨已为我摩顶受戒,赐下法名猪悟能。”
唐三藏笑道:“甚好!甚好!你师兄叫悟空,你叫悟能,倒也契合我法门宗派。”
猪悟能道:“师父,我受菩萨戒行,已断了五荤三厌,在丈人家一直持斋吃素,从未动过荤腥。今日见了师父,我能否开斋呢?”
唐三藏连忙道:“不可!不可!你既已持戒,我再给你起个别名,唤作八戒。”
那呆子满心欢喜,道:“谨遵师命。”
从此,他便又被称作猪八戒。
高老太公见此情景,妖怪去邪归正,心中更是喜悦万分。赶忙吩咐家僮安排筵宴,酬谢唐三藏师徒。
猪八戒走上前,拉住高老太公,道:“岳父大人,请我妻子出来拜见公公、伯伯,如何?”
孙悟空笑道:“贤弟,你既已入了佛门,做了和尚,从今往后,切莫再提‘拙荆’之类的话。世间只有火居道士,哪有火居和尚?我们且先入席,吃顿斋饭,趁早往西天赶路。”
高老太公摆好桌席,请唐三藏上座。孙悟空与猪八戒,分坐左右两旁。诸位亲友依次下坐。
高老太公将素酒开樽,满满斟上。众人各自归座,摆上素斋。只见杯盘罗列,菜品丰盛,各种素斋佳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师徒们围坐桌前,宴饮起来。
宴罢,老高命人端出一个红漆丹盘,盘中整齐摆放着二百两散碎金银,恭敬地奉于三位长老面前。说道:“长老们一路艰辛,这区区散碎金银,权作途中盘缠,还望笑纳。”
又拿出三领绵布褊衫,道:“这几件绵布褊衫,可作上盖之衣,以御风寒,还请长老们务必收下。”
唐三藏赶忙推辞道:“我们身为行脚僧,向来是遇庄化饭,逢处求斋,怎敢收受金银财帛。这于我们而言,实非正道。”
孙悟空却走上前,大大咧咧地伸手抓了一把散碎金银,叫道:“高才,昨日辛苦你引领我师父,今日又招了一个徒弟,无以为谢,就把这些碎金碎银给你,权当是带路的赏钱,拿去买双草鞋穿。以后若再遇到妖精,多多引荐给我,少不了还有谢你的地方。”
高才满心欢喜地接过,赶忙叩头谢赏。
老高见状,又恳切地说道:“师父们既然不收金银,还望将这几件粗衣收下,略表我一片心意。”
唐三藏再次推辞道:“我等出家人,若收受一丝一毫的财物,千劫万难修成正果。只需将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充作干粮便足矣。”
一旁的猪八戒听闻,忙道:“师父、师兄,你们不要就算了,我在他家做了这几年女婿,就算是挂脚粮也该有三石哩。岳父大人啊,昨晚我的直裰被师兄扯破了,您给我一件青锦袈裟吧;鞋子也绽了,再给我一双崭新的好鞋子。”
高老太公听了,不敢不应,随即差人去买了一双新鞋,又拿出一领褊衫,换下八戒旧时的衣物。
那猪八戒得了衣物,摇摇摆摆地走到高老太公面前,唱了个喏,说道:“老丈母娘、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来不及当面告辞,还望莫要怪罪。岳父大人啊,您还需好生看待我妻子,只怕我们取经不成,也好回来还俗,照旧给您做女婿过日子。”
孙悟空听了,大声喝道:“夯货!休得胡说!”
猪八戒辩解道:“猴哥啊,我可不是胡说,只恐万一途中出些差池,那岂不是和尚做不成,老婆也娶不成,两边都耽搁了?”
唐三藏赶忙说道:“少提这些闲话,我们趁早赶路要紧。”
于是,众人收拾好一担行李,猪八戒主动挑起;牵过白马,唐三藏稳稳骑上;孙悟空肩扛铁棒,在前面开路。
一行三众,就此辞别高老太公及各位亲友,转身往西而去。但见满地烟霞,树色葱茏,在这如画的景致中,师徒三人踏上了这艰苦而漫长的西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