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听了,顿时惶恐不安,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虎皮裙,焦急地说道:“徒弟呀,咱们这三停路都走了有一半多了,怎么能说退缩的话呢?”
孙悟空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不尽心,只是担心妖怪太多,咱们力量薄弱,势单力孤。就算是块铁,扔进炉子里又能打出几根钉子呢?”
唐三藏点点头,说道:“徒弟啊,你说得也有道理,一个人确实难办。兵书上说,寡不敌众。我这儿还有猪八戒和沙僧,都是你的徒弟,任凭你调度使唤,让他们做护将帮手,咱们齐心协力,扫清山路,带我过山,不就能修成正果了吗?”
孙悟空这一番装模作样,就等着唐三藏说出这番话呢。他擦了擦眼泪,说道:“师父啊,要想过这座山,得让猪猪八戒依我两件事,咱们才有三分胜算过去;要是他不依我,不肯帮我,那就半分儿也别想过去。”
猪八戒哼了一声,说道:“师兄不去,那就散伙,别扯上我。”
唐三藏赶忙说道:“徒弟,先问问你师兄,看他让你做什么。”
猪八戒这才不情愿地对孙悟空说道:“哥哥,你让我做啥事?”
孙悟空一本正经地说道:“第一件事是照顾师父,第二件事是去巡山。”
猪八戒挠挠头,说道:“照顾师父得坐着,巡山又得走动。难不成让我坐一会儿又走,走一会儿又坐,这两处怎么兼顾得过来?”
孙悟空摆摆手,说道:“不是让你两件事一起干,选一件去做就行。”
猪八戒转了转眼珠子,又笑道:“这样也好商量。但不知照顾师父要怎么做,巡山又要怎么做,你先跟我讲讲,我选个相对容易点儿的去做。”
孙悟空清了清嗓子,说道:“照顾师父嘛:师父要上厕所,你得伺候着;师父要走路,你得搀扶着;师父要吃斋,你得去化斋。要是他饿瘦了点儿,你该打;脸色黄了点儿,你该打;身形瘦了点儿,你该打。”
猪八戒一听,顿时慌了神,着急地说道:“这可太难了!伺候、搀扶倒还不打紧,就算背着师父不离身,也还算容易。
可要是让我去乡下化斋,这西方路上的人,不晓得我是取经的和尚,还以为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半大不小的肥猪,叫上一群人,拿着叉钯扫帚,把老猪围起来,抓回家宰了,腌了过年,那我不就倒大霉了?”
孙悟空笑着说道:“那你就去巡山吧。”
猪八戒问道:“巡山要怎么做?”
孙悟空说道:“进这山里,打听清楚有多少妖怪,这是什么山,有什么洞,咱们好决定怎么过去。”
猪八戒拍着胸脯,说道:“这事儿简单,老猪去巡山便是。”说完,那猪八戒提起衣裙,挺着钉钯,雄赳赳地径直走进深山,气昂昂地踏上大路。
孙悟空在一旁,忍不住偷偷冷笑。唐三藏瞪了孙悟空一眼,骂道:“你这个泼猴!对兄弟们全无关爱怜惜之意,还总是心怀嫉妒。你弄出这般鬼把戏,花言巧语哄他去巡山,却又在这儿笑话他!”
孙悟空笑着摆摆手,说道:“我不是笑他,我这笑可有深意。你瞧猪猪八戒这一去,肯定不会真的巡山,也不敢去见妖怪,不知躲到哪儿偷懒去了,过会儿编个谎话来哄我们呢。”
唐三藏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会这样?”
孙悟空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猜他就是这德行,不信的话,我跟去看看,听听他说些什么。一来帮他降降妖,二来看看他有没有诚心拜佛。”
唐三藏点点头,说道:“好好好,你可别捉弄他。”
孙悟空应了一声,径直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化作个蟭蟟虫儿,扑扇着翅膀振翅飞去,赶上猪八戒,轻轻钉在他耳朵后面的鬃毛根底下。
那猪八戒只顾闷头走路,丝毫没察觉到身上趴着个人。
走了七八里路,他突然把钉钯一扔,转过身来,对着唐僧指手画脚地骂道:“你这个软弱的老和尚,刁钻的弼马温,懦弱的沙和尚!
他们都在那儿自在逍遥,却捉弄我老猪来跑腿!大家都来取经,都盼着修成正果,偏生让我来巡什么山!
哈哈哈!明知有妖怪,躲着点儿走还来不及,却让我去自投罗网,真是晦气!
我找个地方睡一觉去,回去含含糊糊地应付他们,就说巡了山,这不就了事了。”
那猪八戒一时心存侥幸,又扛起钉钯继续走。
只见山凹里有一片红草坡,他一头钻进去,用钉钯扒拉了个地铺,咕噜一下躺倒,伸了伸懒腰,惬意地说道:“真快活!就算是弼马温,也没我这般自在!”
原来孙悟空在他耳根后,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又想捉弄他一番。
于是摇身一变,化作个啄木虫儿。
这虫儿不大不小,上秤称也就二三两重,红铜般的嘴,黑铁似的脚,刷剌一声飞落下来。那猪八戒正倒头大睡,被它照着嘴唇狠狠啄了一下。
猪八戒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嘴里叫嚷着:“有妖怪!有妖怪!戳了我一枪!嘴上疼死啦!”
他伸手一摸,手上沾满了血,嘟囔道:“真倒霉啊!我又没什么喜事,嘴上怎么见红了?”
他看着满手的血,嘴里絮絮叨叨,东张西望,却不见有什么动静,说道:“也没什么妖怪呀,怎么戳我一枪呢?”
忽然抬头往上看,原来是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着。
猪八戒气得咬牙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弼马温欺负我也就罢了,你也来欺负我!
我明白了,它肯定是没把我当人,只当我的嘴是一段黑朽烂木,里面生了虫,所以来啄我这一下找虫吃。哼,我把嘴藏在怀里睡,看你还怎么啄!”
那猪八戒咕噜一下又躺倒了,孙悟空又飞过来,对着他耳根后又啄了一下。
猪八戒又慌得爬起来,说道:“这个家伙,太能打搅人了!想必这儿是它的窝,要生蛋孵雏,怕我占了地方,所以才这般捣乱。罢了!罢了!罢了!不睡了!”
他扛起钉钯,走出红草坡,又找路继续走。
这一幕可把孙悟空给乐坏了,他笑得前俯后仰,忍不住笑道:“这个蠢货,睁着两只大眼睛,居然连自家人都认不出来!”
摇身再次一变,依旧化作个蟭蟟虫,轻轻巧巧地钉在猪八戒耳朵后面,紧紧跟着他,一刻也不离开。
那猪八戒继续往深山里走去,又行了四五里路,只见山坳中有三块四四方方、桌面大小的青石头。
猪八戒瞧见,停下脚步,把钉耙往地上一放,对着石头恭恭敬敬地唱了个大喏。
孙悟空见了,暗自好笑,心想:“这猪八戒莫不是傻了,石头又不是人,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还礼,对着它们唱喏干什么,真是个糊涂蛋!”
原来啊,这猪八戒竟然把这三块石头当成了唐僧、沙僧和孙悟空三人,正对着它们演练待会儿回去要怎么说呢。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我这回去,要是师父问有没有妖怪,我就说有妖怪。
他要是问是什么山,我要是说山是泥捏的、土做的、锡打的、铜铸的、面蒸的、纸糊的、笔画的,他们肯定会觉得我是个猪八戒,要是真这么讲,那就更显得我傻透了。
我就说那是石头山。他要是再问是什么洞,我也只说是石头洞。”
他继续喃喃自语:“要是他问是什么门,我就说是钉钉的铁叶门。他要是问里面有多远,我就说进去有三层。万一他再仔细追问,门上钉子有多少,我就说老猪我当时心忙,记不太真切啦。就在这儿编造妥当,回去哄那弼马温去!”
那猪八戒编排好这套谎话,拖着钉耙,一步三晃地沿着原路往回走。他哪里知道,孙悟空一直在他耳朵后面,把他说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孙悟空见他往回走,便扑腾着翅膀,提前飞回原处,“噗”地一下现出原身来见师父。
师父见孙悟空回来,左右张望后问道:“悟空,你回来了,悟能怎么还不见回来?”
孙悟空嘴角上扬,笑着说:“他呀,正在那边编造谎话呢,估计马上就到。”
唐三藏眉头紧皱,满脸不信,说道:“他那两只耳朵都快把眼睛盖住了,一看就是个愚笨之人,他能编出什么谎?肯定又是你瞎编些鬼话来诬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