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女侠苏青绫,她与莫无涯的打斗中坠下了悬崖,她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窒息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尖锐的疼痛刺穿迷雾,让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倏然睁开眼睛。
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中,几片顽强穿透黑暗的、形状怪异的枝叶轮廓映入眼帘。她正躺在一个倾斜狭窄的石台上,身下是粗糙硌人的岩石,半边身子悬空。冰冷的夜风从下方深渊呼啸卷过,吹得她浑身发冷,也彻底清醒。
坠崖!恶贼莫无涯!崖顶那场生死搏杀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怎么,自己还活着?
苏青绫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除了几处擦伤和碰撞带来的钝痛,骨头似乎无碍,这简直是奇迹。她小心翼翼挪动身体,指尖却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长条状物体。
青铜匣子!
心脏猛地一跳,她本能地一把将它紧紧搂入怀中。那冰凉触感此刻带来无比的安心。龙涎冰魄还在!这是她孤身闯入南境王府,历经生死才盗取的至宝!
她将它仔细贴身藏好,感受那份沉甸甸的重量紧贴心口。紧接着,她摸索腰间。指尖触到熟悉的、带着韧性的皮制握柄——她的宝贝长鞭安然无恙!
一股激动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疼痛和悬崖绝境的恐惧。有它在手,多了一分希望。
借着微弱的星光,苏青绫强忍疼痛打量四周。她发现自己被崖壁间横生的虬结老松和茂密藤蔓托住,才侥幸捡命。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风啸如鬼哭。向上望去,陡峭岩壁如同巨兽獠牙,高不可攀。
退路已绝,唯有向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求生的意志和对龙文大哥的承诺支撑着她。她小心翼翼站起,活动酸痛的筋骨,确认真气运转无碍。轻功卓绝的她,身处绝境,更激发出十二分潜力。
凝神静气,苏青绫看准下方岩壁一处凸起的岩石。足尖在松枝上一点,整个人如轻盈落叶,悄无声息飘落,而后精准点中凸起的岩石,借力一旋。
长鞭如灵蛇倏然甩出,卷住更下方粗壮的藤蔓,身体再次荡开。动作行云流水,充满力量与柔韧的美感。在近乎垂直的绝壁上,借助每一处微小突起、每一丛坚韧草木、每一条垂挂藤蔓,她如同穿花蝴蝶,又似雨燕归巢,轻盈迅捷地向下移动。
每一次下落都惊险万分,每一次借力都需精确计算。汗水浸湿鬓角,伤口被牵扯得阵阵作痛。但她眼神专注,心如止水,只专注于眼前的落脚点。万丈深渊的黑暗在她脚下缓缓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双脚终于踏上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谷底。一阵强烈虚脱袭来,她背靠冰冷巨石,大口喘息。抬头望去,头顶只有一线被陡壁挤压得狭窄的天空,星光遥远吝啬。深涧幽暗,两侧绝壁如同巨大的牢笼。
必须尽快离开,王府的追兵绝不会放弃。崖顶的莫无涯还在观望,王府的人迟早会搜寻下来。
稍作调息,苏青绫强撑站起,沿着谷底狭窄崎岖、布满怪石水洼的路径,深一脚浅一脚向前摸索。涧底阴冷潮湿,弥漫腐烂的植物气息。她辨不清方向,只能顺着水流声前行,有水的地方,往往就有出路。
这一走,便是大半天。谷底荆棘丛生,衣衫划破多处,脸上添了细小血痕。饥饿疲惫如潮水侵袭,但她不敢停下。青铜匣子的冰凉时刻提醒着她肩负的重任。
终于,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变大的轰鸣声,光线也明亮了些。她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转过巨大山石屏障,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湍急小河冲出狭窄涧口,汇入更宽阔的河流。这时已是黄昏,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暖意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温暖。
她走出了深涧!
然而,短暂的喜悦瞬间冻结。河对岸及下游开阔地,隐隐可见穿着王府兵丁服饰的人影晃动。他们设置了简易哨卡,盘查偶尔出现的樵夫路人。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苏青绫的心沉了下去。王府的反应比她预想更快,封锁已延伸至此。她迅速退回山石阴影中,警惕观察。硬闯是下下策,她状态不佳,又带着至关重要的龙涎冰魄,必须智取!
沿着河岸芦苇丛,她小心翼翼地向上游移动,寻找守卫松懈的渡口或绕行路径。这一个白昼很快过去,天色渐暗,暮色四合,给潜行提供一丝掩护。
凝神寻找机会时,芦苇丛中传来轻微拨水声。苏青绫瞬间绷紧神经,长鞭无声滑入手中。屏息凝神,透过芦苇缝隙望去。
一条破旧小渔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一个身材干瘦、皮肤黝黑的老渔夫,麻利收着渔网。船尾,一个十六七岁、梳两条粗辫子的姑娘弯腰整理鱼篓,哼着不成调的渔家小曲,声音清脆单纯。
苏青绫心中一动,这对父女看起来淳朴自然,不像王府眼线,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眼看老渔夫拴好船,和女儿提着鱼篓准备上岸,苏青绫不再犹豫。她收敛锋芒,捂着肋下(那里确实隐隐作痛),步履踉跄地从芦苇丛走出,脸上恰到好处地显露出疲惫、惊慌和无助。
“大……大伯……”声音带着沙哑颤抖,成功引起刘伯和阿秀注意。
老人警惕地停下,将女儿护在身后,浑浊眼睛锐利打量这突然冒出、衣衫破损、形容狼狈的陌生姑娘。阿秀好奇探出头,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姑娘,你这是……”老人声音低沉谨慎。
“大伯,救命……”苏青绫带着哭腔,半真半假演绎劫后余生的恐惧,“我……我和家人走散了,在山里迷了路,还摔了一跤……好不容易走出来,却看到好多官兵……”她指了指对岸和下游哨卡,眼神充满真实恐惧感,“我……我害怕,他们好像在抓人……”
老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紧皱。王府兵丁在这一带设卡已两三天,闹得人心惶惶。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虽然狼狈,但眉清目秀,眼神清澈,不像歹人,倒像是落难的闺秀。
“爹,这姐姐好可怜啊!”老人身边的女孩心软了,她拉了拉父亲衣角说道。
老人叹了一口气,又仔细看着苏青绫:“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跑到这深山野涧来了?”他语气缓和,但戒备未消。
“我……我是从大陆来的,随叔父来南境探亲访友,路上遇到南境王府的人对我不怀好意,我叔父打死了一个恶棍……后来,我和家人冲散了……”
老人和女孩边听边点头。
苏青绫说得情真意切,她继续道:“因为这样,慌不择路才跑进山里……大伯,求您帮帮我,只要能离开这里,找个安全地方,我家人必有重谢!”她适时流露对“重谢”的期盼。
老人沉默了片刻,心中暗想,世道不太平,王府的兵丁像凶神恶煞,他不愿惹麻烦。但看着女儿央求的眼神和眼前这个孤零零的可怜姑娘,终是心软了。
“唉,这年头……”他摇摇头,“姑娘,算你运气好遇到我们。王府的人这两天像疯狗一样到处盘查,说是抓什么贼人。你这模样,一过去准被扣下盘问。”他压低声音,“这样,你先跟我们回村。就在上游不远,过了前面河湾就到。”
他顿了顿,看着苏青绫清秀却难掩英气的脸庞,补充道:“回去……我让我家小子找一身他的旧衣裳给你换上。你个子高挑,扮成个半大小子,兴许比姑娘家更不惹眼。明儿一早,我划船送你出去。只要过了前面最严那道哨卡,后面就好走了。”
苏青绫心存感激,赶忙谢道:“多谢大伯!多谢小妹妹!此恩……青儿铭记于心!”她临时给自己取了个男孩名。
“快别多礼了,我姓刘,在这十里八乡,一提起打渔的老刘头,没有不知道的。”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女孩,“这是小女,名叫阿秀!好了,天都要黑了,快上船吧!”
小船在暮色中逆流而上。苏青绫蜷缩船尾,阿秀好奇友善地挨着她。刘伯沉默摇橹,警惕扫视两岸。绕过一个河湾,前方出现依山傍水的小渔村,几十户人家,炊烟袅袅。
回到刘老汉简陋干净的家,阿秀很快翻出一套她哥哥半旧的粗布衣裤,虽然打着补丁,但浆洗得干净。苏青绫换上这身灰扑扑的男装,略显宽大,反而更添几分落魄少年的真实感。
阿秀又帮她打散略显精致的发髻,用布条束成简单朴素的少年发式,额前故意垂下几缕碎发稍作遮掩。最后,苏青绫自己用指腹沾了点灶膛里的冷灰,在脸颊和颈侧随意抹了几下,掩盖过于白皙的肤色,又在喉咙处重点按了按,做出些微凸起的假象。
铜镜中,那个清丽孤傲的女侠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微黄、穿着破旧、眼神带着点怯懦和疲惫的半大少年郎。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在碎发阴影下,依旧沉静如深潭,偶尔闪过锐利光芒。
“真像!”阿秀拍手笑道,“小哥这样一打扮,就是咱村里常见的半大小子了!”
苏青绫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勉强笑了笑。这乔装虽简单,却有效地掩盖了她最显着的特征。她再次确认怀中的青铜匣子安稳,冰凉的触感让她安心。长鞭则被她巧妙地卷起,缠在腰间,用宽大的外衣下摆完全遮住。
第二天拂晓,天色微明,河面飘荡薄雾。刘老汉的小船再次出发。女扮男装的苏青绫低着头,缩着肩膀,和阿秀一起坐在船中,身前放着半满的鱼篓,散发出鱼腥味。小船顺流而下,驶向那片戒备森严的水域。
离哨卡越来越近,气氛愈发紧张。岸上持刀而立的王府兵丁,凶戾目光扫视着过往船只。刘老汉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将船缓缓靠向岸边木码头。
“军爷!军爷早啊!”刘伯点头哈腰,“小老儿送闺女去镇上卖点鲜鱼,带侄儿去长长见识。”
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头叼着草根,斜睨船上。目光扫过老人,掠过阿秀(他都认得),最后落在低着头、缩着肩膀、一副没见过世面怯懦样的“少年”苏青绫身上。
“这小子,抬起头来!”兵头用刀鞘指着苏青绫,声音粗嘎……欲知女侠能否过关,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