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办公室里最后一盏灯灭了,整层楼沉入死寂的黑暗。
只有靠窗的那个工位,还亮着一束从手机手电筒里发出的、倔强而微弱的冷光。
“这班加的,真他娘的要了老命了,狗日的组长,真是没事找事!”
林泽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哀嚎了一声,手指烦躁地插进本就稀疏的头发里狠狠搓了几下,看着指缝间带下来的好几根头发,他心头一片冰凉。
三十岁的社畜,标准配置:油腻的脸,浓重的黑眼圈,以及一颗被生活反复捶打、快要麻木的心。
“改!改!改!脑子被驴踢了是吧!绕他妈一大圈最后说初版最好,纯粹是拿老子消遣!”
他压低声音咒骂,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屏幕上。
但骂归骂,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得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不敢停。
内卷的时代,丢工作等于要命。下个月的房租,还有那催命一样的医药费。
想到这个词,他心脏猛地一抽。
终于,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敲定,邮件发送。
林泽“啪”地合上烫手的笔记本电脑,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起身,关节发出僵硬的“咔吧”声。
他拿起快没电的手机,微光在黑暗中摇晃,映出工位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屏幕上自己疲惫的倒影。
一股浓稠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明天?
只不过是又一个循环的开始。
走出大楼,凌晨两点的冷风像一记耳光抽在脸上,入秋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打了个哆嗦,裹紧单薄的外套,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那座横跨江面的大桥。
对岸,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勾勒出一片冰冷的繁华盛景。
但这片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他心底的荒芜。
“起床,挤地铁,上班,吃外卖,加班,睡觉……日复一日,我的人生,就只是这样了吗?”他停在桥中央,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脚下漆黑的江水,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他哆嗦着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灭。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猛地袭来,他弯下腰,死死捂住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
好不容易平息,他摊开左手:借着一旁昏黄的路灯光,掌心赫然是一滩刺目的鲜红!
肺癌晚期。
医生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时间不多了。
今天早上才做完化疗,下午就滚回来加班。
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绝望交织,那种痛苦,无法言说。
微信提示音早响过。是小姨:“小泽,吃饭没?周末回来一趟,给你相了个姑娘,人挺好的。”
他盯着屏幕,眼眶发酸。
肺癌的事,他死死瞒着,尤其不敢告诉小姨。
父母早逝,是年轻的小姨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他和弟弟的人生。
为了他们,那么漂亮温柔的小姨,几十年没谈过恋爱,没成家。
甚至连父母留下的遗产,她都分文未动。
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点开银行App,余额:二十三万八千多。
持续的化疗是个无底洞,吞掉了他大半积蓄。
他望着那串数字,又看了看对岸虚假的繁华,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反正也治不好了。再治下去,只是浪费钱,徒增痛苦,不如,都留给你们。”
手指僵硬地操作着手机。
十五万,转给小姨。附言删了又写,最终只留下一句:“小姨,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剩下的八万多,悉数转给弟弟。
做完这一切,他像被彻底掏空。手中的烟燃到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神。
三十岁了,他一直很听话。就原谅他这唯一的一次任性吧。
“为什么只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我真的好累啊!”
低声的喃昵,随着烟蒂坠入黑暗,他眼中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只剩死寂。
脚步沉重地挪到桥栏边,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所有奋斗与绝望的城市。
翻身,纵身一跃!
“噗通。”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激发了他最后的求生本能,徒劳地挣扎了几下。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身体下沉,意识抽离。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江面的涟漪平息,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