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林泽是被肩头传来的酸痛惊醒的。
他动了动胳膊，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视线扫过紧闭的卧室门。
那是弥尔、瑟兰妮她们休息的地方，自己则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
“果然，沙发还是比不上床。”林泽撑着沙发扶手坐起身，指尖揉着僵硬的肩颈，低声吐槽。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清脆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去房间睡？”
林泽回头，看见月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一个空水杯。
女孩扎着两个短短的羊角辫，发尾有些毛躁，身上那件纯白连衣裙还是昨天瑟兰妮找给她的，裙摆沾了些不易察觉的灰尘。
她是昨天下午瑟兰妮在平民区废墟里发现的幸存者，也是目前为止，他们在水月城遇到的为数不多的活人。
“男女有别，总不能跟你们挤一间房。”林泽笑着站起身，目光落在月苍白的脸上。
“倒是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会儿吗？”
月闻言，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水杯，指节泛白。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妮姐姐昨天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关于这场灾难，还有我家人的事。”
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我想明白了，从今往后，我活着的目标就是变强。
强到能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找出来，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让他们也感受一下什么是恐惧。”
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在空气里。
林泽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怒火，心里微微一沉。
他知道月的经历：血色危机爆发那天，她的父母为了护着她，被那些戴着黑色面罩的人砍倒在自家门口，她躲藏着，听着外面的惨叫直到天黑。
若不是瑟兰妮发现了她，恐怕她早就成了废墟里的一具尸体。
换作旁人，或许会称赞她有骨气，可林泽只觉得心疼。
他走上前，想拍拍女孩的肩膀，却在抬手时犹豫了。
月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没有恶意。”林泽停下动作，放缓了语气，“月，有目标是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真的报了仇，之后呢？”
月愣住了，那双原本燃着怒火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点。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林泽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继续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仇恨，可仇恨就像一根绳子，会把你越捆越紧。要是有一天，你真的杀了那些仇人，你会发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却带着几分认真。
按照这辈子的身体来说，其实林泽自己也没比月大几岁，实在没资格说教。
可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女孩，把自己的人生困在仇恨里。
他太清楚仇恨的代价了，若是月仅凭一腔怒火去对抗那些神秘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白白送死。
就算她运气好，遇到什么奇遇，真的变得无人能敌，复仇成功后，她也会变成一个被仇恨吞噬的怪物，成为新的“天灾”。这两种结果，没有一个是好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林泽蹲下身，与月平视，声音温和。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复仇，是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才有机会做更多想做的事。
说着，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摸一摸月的头。
自从养了姆姆，摸头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可指尖刚碰到女孩的发顶，月的身体就猛地一抖，像受惊的动物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慌乱。
林泽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连忙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解释，“习惯了，之前总摸我家那小家伙的头，没注意……”
月摇摇头，小声说：“我没事，不是你的错。”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林泽见状，也不再多提，转身走向放在墙角的背包。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一瓶未开封的牛奶和一包全麦面包。
他把食物递到月面前：“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对身体不好。”
“谢……谢谢。”月接过牛奶和面包，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林泽几乎没听清。
他看着女孩低头拆面包包装的样子，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第一天晚上。
那本怎么也打不开的白嫖笔记，在那晚打开。
结果上面的内容却是一切都会在五天后结束。
今天是他们来的第三天，看来还有三天的时间。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压在林泽的心头。
他不敢告诉弥尔和瑟兰妮，怕引起恐慌，只能自己默默扛着。
可越是思考，越觉得不安。
这次委托和水月城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现在这么大的区域被时停魔法冻结。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明势力的人在废墟里游荡，还有那些被改造过的魔物它们仍能继续行动。
林泽不敢想象，那些躲在废墟里的幸存者要面临多大的绝望。
他们要躲过最初的“百人斩”屠杀，要避开被感染的风险，还要在时停的时候区域里恰好地隐藏自己，可最后，很可能会被那些神秘人或改造魔物杀死。这哪里是九死一生，简直是十死无生。
月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可这份运气能持续多久？
林泽不知道。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带着所有人活着离开水月城。
这次的委托，比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啧，想再多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林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那些沉重的思绪压下去。
他抬头看向月，女孩正小口咬着面包，牛奶放在旁边没动，眼神安静地落在地板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晨光渐渐亮了起来，透过窗帘的光斑越来越大，照在两人身上。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月咀嚼面包的细微声响。
今天是水月城的清晨，也是他们在血色危机中，挣扎求生的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