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唯有前往其他的城市,才是唯一的出路了。”这个结论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他的心湖深处,激起一圈圈无奈的涟漪。
他并非怯战,而是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那诡异的精神影响下,继续留在水月城,无异于自寻死路,甚至可能将弥尔和瑟兰妮也拖入那无休止的死亡循环。
至于月……
那个命运多舛的少女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愧疚感。
他清楚地知道,月似乎在野苟和向史那不可告人的计划中,扮演着某个极为关键的角色。
两次循环,两次都是因为他们接触并解除了月身上的时停魔法,才仿佛打开了某个信号发射器,将那两个煞神吸引而来。
“或许……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时停’本身?”林泽强迫自己进行冷酷的逻辑推演。
“月身上可能被种下了某种特殊的标记或气息,而静柏的时停魔法,在冻结时间的同时,也恰好压制或隔绝了这种气息。
一旦我们触碰她,解除了时停,那标记就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这个猜想让他背脊发凉。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暂时不去管她,不解除她的时停状态,野苟和向史很可能根本无法察觉她的存在?”这个想法既让他感到一丝解脱,又让那份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缠绕得更紧。
将一个可能的希望,一个活生生的人,独自留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中,任凭其冻结在时间里……
这与他内心想要保护同伴的信念背道而驰。
但……他还有的选择吗?带着月,就等于随身携带了一个精准的追踪器,将死亡一次又一次地引到身边。
为了弥尔和瑟兰妮能够活下去,他只能做出这个看似残忍的决定。
他将这份沉重的愧疚硬生生压下,如同吞咽下一块棱角锋利的冰块,从喉咙到胃里都是一片冰冷的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弥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冷静,仿佛刚才内心激烈的挣扎从未发生:“弥尔,距离水月城最近的城市在哪里?”
听到林泽的询问,弥尔立刻收敛了脸上因与瑟兰妮玩闹而泛起的红晕,恢复了认真的神态。
她稍加思索,便流畅地回答:“按照地图和冒险者公会提供的信息,距离水月城直线距离最近的城镇是‘日焱城’,位于水月城的西北方向。
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那里的地理位置,将会比水月城更加靠近这次血色危机笼罩的核心区域。林泽,你确定……我们要去那里吗?”
弥尔口中的“核心区域”,自然是指这场灾难的爆发中心,那片被最浓郁血雾吞噬、情况最为未知和恐怖的地带。
水月城虽然也被波及,惨状令人触目惊心,但根据情报,它实际上距离真正的核心区域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而日焱城更加靠近核心,意味着那里的血雾浓度、能量污染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变异怪物或未知危险,很可能远超水月城!
水月城的惨状尚且如此,日焱城……她简直不敢想象。
更何况,水月城内大量的死者并非完全源于血雾感染,相当一部分是死于野苟背后组织的那场“百人斩”屠杀,而日焱城,恐怕更多要直面血色危机本身的恐怖。
得到弥尔的回答,林泽的眉头立刻紧紧锁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日焱城的情况听起来比水月城还要糟糕!
弥尔和瑟兰妮是没有重启记忆的,水月城这炼狱般的景象已经给她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日焱城那靠近核心区的地狱绘图,会对她们造成怎样的影响?
再者,距离核心区越近,除了环境更加恶劣,是否意味着像野苟、向史那样的强者出现的概率也更高?
或者存在其他更诡异、更强大的威胁?这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就在林泽内心天人交战,觉得前路似乎都被堵死之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又笃定的声音插了进来。
“哼,日焱城?那种鬼地方谁爱去谁去。”瑟兰妮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和弥尔的打闹,抱着胳膊倚在墙边,尖俏的下巴微微扬起。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或许会比这两座大城市的情况……稍微能让人喘口气。”
“哦?”瑟兰妮的话让林泽感到些许意外,他立刻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这位半精灵少女。
在这种绝境下,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都值得抓住。
瑟兰妮的脸上露出追忆之色,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某个特定的节点。
她用手指卷着自己亚麻色的发梢,开口说道:“距离水月城大约180公里的位置,偏向西南方向,有一个小镇,名字叫‘幸福镇’。”
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虽然名字听起来讽刺得很,但据我几年前经过时的印象,那里规模小,人口也不多,而且地理位置相对偏僻。
这次血色危机波及过去,受到的影响理论上应该比这种交通枢纽般的大城市要小得多,或许……也会相对安全一些。”
“幸福镇?180公里外。”林泽快速在心中估算着距离和可行性。
同时,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里的,长耳朵的?听起来你似乎对那里挺熟悉?”他注意到了瑟兰妮提起这个名字时,那复杂难言的表情。
瑟兰妮的精灵耳几不可查地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那副故作的不屑表情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更深层的情绪。
“哼,不过是早年游历的时候偶然到过那里罢了。”
她含糊地带过了时间,语气有些生硬。
“说是幸福镇,呵,名字取得倒是挺唬人,可里面的光景,当时看来可真是一点都配不上‘幸福’这两个字,真是有够屑的。”她撇撇嘴,试图用惯常的毒舌来掩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落寞。
林泽并不知道,那个名为“幸福镇”的地方,对于瑟兰妮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那是她当年历经艰辛,好不容易从排外且规矩森严的精灵之森逃出来后,踏入耀日帝国内部疆域所到达的第一个人类聚居地。
那里承载着她初入陌生世界的惶恐、迷茫,以及最初接触人类社会时产生的种种复杂观感。
“哎?那瑟兰妮姐姐,你既然知道水月城,为什么当初不来水月城看看呢?”弥尔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问道。
“我记得在灾难发生之前,水月城可是以美丽的月光湖和独特的建筑风格闻名帝国的旅游城市呢!书上说这里的夜景特别漂亮!”
瑟兰妮闻言,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疏离感:“水月城的闻名程度我自然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她拖长了语调,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来这些所谓的大城市。这里的人大多戴着虚伪的面具,骨子里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傲慢,看我们这种‘异族’或者外来者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说着,目光转向林泽和弥尔,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你们难道忘了,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情景了吗?”
林泽听到这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握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一声,掩饰住上扬的嘴角。
他怎么可能忘记?在绿影镇那个小小的冒险者聚集地,第一次见到瑟兰妮时,她正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
那骂人的词汇量之丰富,逻辑之刁钻,态度之嚣张,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物种歧视”的帽子扣得飞起,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把“穷鬼”、“废物”挂在嘴边,用下巴看人的最傲慢的家伙。
当然,现在的林泽多少能理解,瑟兰妮那身尖锐的刺猬外壳,或许正是她用来保护自己、避免在陌生环境中受到更多伤害的一种方式。
那看似傲慢的态度,何尝不是一种笨拙的自我保护?
“当然记得呀!”弥尔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忍不住捂着嘴,发出如同银铃碰撞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瑟兰妮姐姐当时双手叉腰,对着那群冒险者说,连包下直达地下城的传送阵的钱都凑不齐,还在这说什么的,一群死穷鬼!当时我就在想,书上说的果然没错,精灵族的性格还真是……
嗯,独特又直率呢!她巧妙地换了个褒义词,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不过后面真正相处起来才发现,瑟兰妮姐姐其实人特别好,性格也特别可爱!”
“好你个小弥尔!现在翅膀硬了,连我都敢戏弄了是吧?!”
瑟兰妮被弥尔这番“揭短”说得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顿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姑奶奶我的厉害了!看我的还击!”
她伸出手,精准地挠向弥尔腰间的痒痒肉。
弥尔惊笑着躲闪,两个少女顿时笑作一团,暂时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林泽看着眼前这充满生机的一幕,沉重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