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凝簪在她袖中微颤,清辉流转,指向下一个亟待净化的煞灵节点。
此番感应却与之前不同,并非指向地火狂暴之处,而是引向一片灵气相对充沛、却隐隐透着一股陈腐死寂之意的地域。
她的身影化作冰蓝流光,掠过南离州南部边缘,进入了一片广袤无垠、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黑瘴林海。
此地林木遮天蔽日,终年弥漫着淡淡的、能侵蚀灵力与神魂的黑色瘴气,故而人迹罕至,却孕育着许多外界罕见的毒虫异草,也隐藏着不少上古遗留的秘地与危险。
月凝簪的指引,最终落在林海最深处,一片被当地人称为“葬妖谷”的禁忌之地。
据说那里是上古时期大妖陨落之地,妖气经年不散,演化出诸多诡异,更有诸多强大妖兽盘踞,等闲修士绝不敢深入。
若离悬停于葬妖谷上空。
下方谷地被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墨绿色妖瘴笼罩,看不清具体情形,只能听到其中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妖兽嘶吼与搏杀之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暴戾的妖气。
然而,在那狂暴的妖气核心深处,月凝簪却感应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被强行扭曲嫁接的地脉波动。
是某种阴寒的地煞之脉被引动,与陨落大妖的残存妖元和此地积郁的死气混合,形成了一种极其邪门的煞灵源泉,正不断污染着更大范围的地脉网络。
她眸光微凝,正欲落下,却忽然感知到谷中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以及一声清越却带着几分焦急的剑鸣!
有人?而且正在与谷中的东西交手?
若离身影淡化,如同融入清风,悄无声息地落入浓密的妖瘴之中,立于一棵巨大的、早已枯死的妖树枝桠上,向下望去。
谷底景象映入眼帘。
这里比想象中更加狼藉,到处是惨白的巨大兽骨和腐烂的植被,中央有一个不断冒着墨绿色气泡的浑浊毒潭,那邪门的煞灵源泉正是从潭底渗出。
而此时,毒潭边,正有一场激烈的战斗。
交手的一方,是三条体型庞大、形似蜈蚣、却长着惨白人脸、口吐毒烟的“百足人面妖瘴”,其实力皆堪比金丹后期,攻势凶猛,毒瘴弥漫。
而另一方,却是一名身穿青色道袍、手持一柄秋水长剑的年轻女修。
那女修看年纪不过二十许,面容清丽,眉眼间带着一股罕见的英气与坚韧,修为竟已至金丹中期巅峰,剑法灵动凌厉,隐隐带着一丝雷音,显然出身不凡。
然而,她此刻情况却极为不妙。
不仅要应对三条凶猛妖瘴的围攻,更要分心抵御那无孔不入、侵蚀灵力的妖瘴和地煞之气。
她的剑光虽利,却已被压缩到周身三丈之内,步伐略显凌乱,呼吸急促,显然消耗巨大,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她腰间一枚玉佩正散发出柔和青光,勉强护住她心脉,但那光芒也在不断黯淡。
若离的目光扫过那女修的剑法路数和那枚护身玉佩,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青霄雷音剑……玉霄宫门下?”她心中微动。
玉霄宫乃是大陆中部顶尖宗门,以雷法剑诀闻名于世,门规森严,弟子通常不会轻易踏足南离州这等偏远凶险之地。
就在这时,战局突变!
一条百足人面瘴猛地喷出一股浓郁的墨绿色毒液,那女修挥剑格挡,虽斩散了大部分毒液,却仍有几滴穿透剑网,溅射在她护体青光之上!
嗤嗤!
护体青光剧烈闪烁,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那毒液竟有污秽法宝、侵蚀灵光之效!
女修闷哼一声,身形一滞。
另外两条妖瘴抓住机会,发出尖锐的嘶鸣,一左一右,带着腥风猛扑而上,惨白的口器直噬她的脖颈与丹田!
女修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不甘,咬牙便要催动某种损耗本源的秘法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至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如同九天寒风,骤然降临葬妖谷!
时间仿佛瞬间凝滞。
那三条凶猛扑来的百足人面瘴,动作猛地一僵,狰狞的人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下一瞬,三道细微却璀璨无比的冰蓝剑光凭空出现,精准无误地点在了三条妖瘴的眉心!
噗!噗!噗!
三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三条堪比金丹后期的妖瘴,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从内而外瞬间被彻底冰封,随即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崩碎成无数冰晶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消散于浓瘴之中。
那清丽女修只觉得周身压力一空,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她愕然抬头,只见方才还凶焰滔天的妖瘴已然消失无踪,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剑意。
她惊魂未定,顺着那剑意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枯死的妖树上,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身影。
素白衣裙,淡蓝长发,容颜绝世,清冷孤寂。
周身流淌着淡淡的清辉,将周围浓密的妖瘴自动排开,仿佛独立于这片污秽之地之外。
那女子正静静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深邃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女修心中剧震!好强!好美的女子!方才……是她出手救了自己?
她连忙收敛心神,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恭敬地行了一个道礼:“晚辈玉霄宫弟子,苏晚照,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晚照必当铭记于心!”
若离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她那柄雷光隐隐的长剑和腰间的玉佩上扫过,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
“玉霄宫弟子,为何擅闯此地。”
苏晚照被那清冷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紧,不敢隐瞒,连忙道:“回前辈,晚辈奉师门之命,追查一批失踪的‘镇煞雷晶’下落。
根据线索,最后指向这黑瘴林海。
晚辈一路追踪至此,发现此地煞气异常,似有邪人利用地煞妖元培育煞灵,方才那妖瘴便是被催化而成。
晚辈本想探查那毒潭根源,却不慎惊动了这些妖物……”
镇煞雷晶?
若离眸光微动。
那是玉霄宫特产的、用以镇压地脉煞气的宝物,对于煞灵而言确是大补之物,亦可用于某些邪阵。
“线索。”若离言简意赅。
苏晚照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焦黑的、残留着微弱雷灵气息的碎片:“这是在谷外发现的,是镇煞雷晶被强行抽取能量后崩碎的残片。气息指向这毒潭之下。”
若离接过那碎片,指尖微光一闪,感知片刻,点了点头。
碎片上的气息与潭底那扭曲的地煞之源同出一辙。
“此地非汝能应对,退下吧。”她将碎片抛回给苏晚照,语气不容置疑。
苏晚照接过碎片,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感受到若离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方才那恐怖一剑,她深知对方所言非虚。
自己此行任务恐怕难以完成,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她咬了咬唇,再次躬身:“是,晚辈明白。多谢前辈再次提醒。晚辈这就离去,返回师门禀报此地异状。”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前辈……可是要处理这潭中邪源?”
若离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苏晚照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敢再多问,连忙道:“晚辈告辞!前辈保重!”
她收起长剑,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施展身法,颇为狼狈却速度极快地向着谷外掠去,很快消失在浓瘴之中。
若离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个不断冒着毒泡的浑浊潭水之上。
她能感觉到,潭底那邪门的地煞之源,因为方才的动静,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搏动声。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冰蓝光华凝聚。
就在她准备出手净化此地时,异变再生!
那浑浊的毒潭猛地剧烈沸腾起来!
墨绿色的潭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水柱!
水柱之中,一个由精纯地煞妖元、污秽毒液和无数惨白兽骨凝聚而成的、庞大而扭曲的怪物缓缓升起!
那怪物没有固定形态,仿佛一个不断蠕动的、巨大的腐烂肉块,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面孔,发出令人神魂刺痛的哀嚎!
其散发出的气息,竟比刚才那三条妖瘴加起来还要恐怖数倍,已然达到了元婴初期的门槛!
显然,这才是此地煞灵源泉孕育出的真正核心怪物!
方才那三条妖瘴,不过是它的护卫而已!
怪物那由骸骨拼凑而成的巨大“头颅”上,两个空洞的眼窝猛地燃起两团幽绿色的鬼火,死死锁定了潭边的若离,发出一声混合着无数哀嚎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咆哮声中,带着无尽的怨毒与贪婪!
它似乎将若离视作了绝佳的滋补品!
若离静立原地,看着那狰狞恐怖的怪物,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平静无波,只有一丝极淡的……厌弃。
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污秽垃圾。
怪物咆哮着,挥舞着由无数骨爪和毒液触手构成的巨大手臂,带着滔天的煞气与恶臭,狠狠砸向若离!
声势骇人,足以将一座小山头夷为平地!
然而,面对这恐怖一击,若离甚至懒得动用剑指。
她只是微微张口,对着那扑来的怪物,轻轻吐出一字:
“散。”
声音清冷,并不高昂,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无上伟力!
那扑到半空的、庞大扭曲的怪物,如同被无形的法则之力直接命中,所有的咆哮、所有的煞气、所有的恶形恶状瞬间凝固!
下一刻,它那庞大的身躯,从最细微的结构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为最原始的煞气粒子,如同扬尘般被风一吹,便彻底消失不见!
连那冲天的毒潭水柱,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哗啦一声落回潭中,溅起漫天浑浊的水花。
潭底那搏动的地煞之源,也随之沉寂下去。
若离抬手,对着毒潭虚按。
一股浩瀚纯净的冰寒之力涌入潭中,迅速净化着残留的污秽与煞气,并将那被扭曲的地煞之脉强行抚平、导回正轨。
做完这一切,她身影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渐渐恢复平静、但依旧死寂的葬妖谷。
谷外,正拼命逃离的苏晚照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那被浓瘴笼罩的山谷,只觉得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她心中对那位神秘强大的前辈更是充满了好奇与感激,不敢停留,加速离去。
而若离,早已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高空之上。
月凝簪的光辉指引向下一个方向。
她的身影再次化为冰蓝流光。
袖中,那两只净琉璃光羽发出细微的、满足的鼾声。
天地浩渺,她独行其间,所过之处,污秽涤荡,复归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