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折射着花界变幻的极光,流光溢彩,却毫无温度。
至寒殿如同冰都的心脏,也是最寒冷的禁区。
容澈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火种,孜孜不倦地试图点燃一丝波澜。
这日,他并未带任何吃食或玩物,而是捧着一盆极其罕见的灵植,再次出现在至寒殿外。
那灵植通体冰蓝,叶片如蝉翼般剔透,中心托着一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散发着幽幽的、与若离周身气息极为相似的太阴寒香。
“殿下,你看!‘幽昙冰魄’!据说只在极暗冰脉深处孕育,千年发芽,千年长叶,再千年才得开花,花开时幽香清冷,能宁心静神,对感悟太阴大道或许有点微末好处?”容澈的声音清亮,带着显而易见的献宝意味,他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放在殿门外的冰阶上,像是放下什么绝世珍宝。
值守的侍卫目光扫过那盆灵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此物确实稀有,对修炼寒属性功法的修士乃是至宝,没想到这看似跳脱的容公子竟能寻来。
殿内依旧毫无声息,仿佛无人存在。
容澈也不气馁,就地在冰阶上坐下,托着下巴,望着那紧闭的、雕刻着繁复冰菱花的殿门,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冰都的清冷光辉,却燃烧着与之截然不同的炽热光芒。
“殿下,我知道你听得见。”他声音低了一些,不再像往日那般跳脱,反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认真,“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外物,可能也觉得我烦人。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飘向远处冰原上永恒旋转的极光:“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倾慕你,从在千珍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知道我修为不如你,身份或许也不够格,就连这未婚夫的名分,也是我……是我趁人之危求来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那笑容里带着点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的坚定。
“你可能觉得可笑,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但我就是这样的人,认准了,就不想放手。就算你永远这样冷冰冰的,永远不看我一眼,我也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离你近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透过厚重的殿门,传入那片绝对的寂静之中。
至寒殿内,万年寒玉台上,若离周身流淌的太阴清辉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一粒微尘惊扰,但瞬间又恢复如常。
她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那双眸子比最深的寒潭还要冷寂,倒映着虚空,没有任何情绪。
容澈的话语,于她而言,与殿外呼啸的风声并无区别,皆是杂音。
她并未回应,甚至连神识都未曾向外扫出一丝一毫。
重新闭上眼,继续她的寂灭修行。
殿外,容澈等了许久,未曾等到任何回应。
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亮起。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殿门露出一个依旧灿烂的笑容。
“没关系,殿下。我来日方长。这幽昙冰魄就放这儿了,你若是喜欢,就让它进去陪陪你。若是不喜欢,扔了也行。”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就走了,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背影潇洒依旧,仿佛刚才那番近乎剖白的低语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快得无人捕捉。
接下来的几日,容澈依旧变着花样地来。
有时是安静地坐在殿外冰阶上,自顾自打坐修炼,周身流转着温和的金色灵光,与这冰寒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并不冲突。
有时他会带来一些记录着奇闻异事的玉简,放在门口,说是给殿下解闷。
甚至有一次,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架古朴的瑶琴,在殿外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
琴技算不得顶尖,但曲调轻快活泼,像春日融化的雪水,潺潺流过冰封的山涧,试图驱散这万年不变的寒冷。
每一次,他都恪守着“非召不得入内”的界限,从不试图跨越雷池半步。
每一次,至寒殿内都寂然无声,仿佛对他的所有举动都漠不关心。
这一日,容澈刚到至寒殿外,却发现殿门罕见地开着一条缝。
他眼睛一亮,正要上前,却见一道素白清冷的身影正从殿内走出。
若离似乎正要外出。
她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宫装,淡蓝色的长发未束,如冰瀑流泻至腰际,衬得那张脸愈发晶莹剔透,不似真人。
她的肌肤胜雪,细腻得看不到一丝毛孔,在冰都微光下泛着冷淡的瓷光。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星坠海,长长的睫毛垂下时,便落下小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影。
鼻梁高挺精致,唇瓣是极淡的粉色,如同冰雕雪琢而成的花瓣,美丽却毫无温度。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流淌着一股空灵绝尘的气韵,仿佛她是这冰寒天地的一部分,是那高悬于九天的孤月,清辉遍洒,却无人能靠近其冰冷的核心。
容澈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只会傻傻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惊艳与痴迷。
若离的目光淡淡扫过他,如同看一块路边的冰棱,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向外走去。
“殿下!”容澈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与她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却又舍不得离远,“你要出去吗?去哪里?我陪你啊!冰都外面我最近也摸熟了不少地方……”
若离步伐未停,也未回应。
她行走在冰雕玉砌的回廊中,身影飘逸,仿佛脚不沾地,周围的寒气似乎都为她让路,又仿佛因她而更加凛冽。
容澈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冰原上的奇异冰兽说到某处冰川下隐藏的彩虹冰泉,努力寻找着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若离始终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眸望着前方,仿佛他是透明的空气。
直到走到一处通往冰都之外传送阵的广场,若离才停下脚步,终于侧首,看了容澈一眼。
那眼神,冰冷,淡漠,没有任何情绪,却清晰地表达出“止步”的含义。
容澈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
他看着若离踏上传送阵,冰蓝色的光芒亮起,那抹清冷绝尘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广场上寒风呼啸,卷起冰尘,只剩下容澈一个人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孤单。
他望着空荡荡的传送阵,许久,才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抱住了膝盖,把脸埋了进去,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还是……不行啊……”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出来,带着浓浓的沮丧。
但没过多久,他又猛地抬起头,用力揉了揉脸,重新露出一个灿烂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没关系!至少今天看到殿下出来了!还看了我一眼!”他自我安慰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冰屑,又活力满满地朝着流霜殿的方向跑去,“下次准备个更好玩的故事!”
…… 而此刻,通过传送阵离开冰都的若离,正立于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原之上。
她来此是为了收取一株即将成熟的极寒灵粹。
神识铺开,锁定目标。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的瞬间,冰原深处,三道隐匿极好的强悍气息骤然爆发!竟是三名早有预谋、埋伏于此的异族大能!目标直指她,以及那株灵粹!
“圣女殿下!留下灵粹,束手就擒!”怒吼声伴随着滔天法力席卷而来。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凝结起万古寒霜。
她甚至未曾去看那三名至少是化神后期的强者,只是缓缓抬起了纤纤玉手。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谁敢动我未婚妻!!”
一声清亮又带着无比焦急与愤怒的咆哮,如同惊雷般从天边炸响!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色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空间,悍然砸落在若离身前,光芒散去,露出容澈那张俊美漂亮、此刻却布满寒霜与怒意的脸庞!
他手持那柄金光闪闪的长枪,将若离牢牢护在身后,面对三名实力远超自己的强敌,竟毫无惧色,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纯粹的怒火,像是被触及逆鳞的幼龙。
“哪个不要命的敢碰她?!先从小爷尸体上踏过去!”他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掷地有声。
那三名异族大能显然一愣,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修为……才元婴?
若离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背影,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脊背,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诧异”的情绪。
他……怎会跟来?又是如何能精准找到这里?
然而,此刻并非思考这些的时候。
那三名异族大能已然出手,恐怖的能量洪流席卷而来!
容澈瞳孔一缩,咬牙便要拼命——
却见身后,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冰寒的力量瞬间涌入他体内,却不是伤害,而是以一种绝对掌控的方式,接管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别动。”
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近在咫尺,毫无波澜。
下一刻,容澈感觉自己“被”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体内那陌生的、浩瀚如星海的冰冷力量透过长枪奔涌而出!
他甚至无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只看到自己一枪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绝对的寂静。
一道细微的、仿佛能切割时空的冰蓝色细线,从枪尖蔓延而出。
那三名化神后期大能联手发出的恐怖攻击,连同他们脸上的惊骇表情,以及他们身后的万里冰原,都在这一瞬间,被那道冰蓝细线无声无息地从中剖开!
不是爆炸,不是对抗,是彻底的……湮灭!
一击之后,冰蓝细线消失。
那三名异族大能僵在原地,一阵寒风吹过,他们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一点点崩塌、消散,连同元神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容澈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握着长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被那超越他理解的力量所震撼。
若离的手早已离开他的肩膀,正若无其事地收取了那株冰晶般的灵粹。
她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容澈,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冰冷:“你如何来的?”
容澈这才回过神,看着若离那张近在咫尺、完美得不真实的清冷容颜,心跳如鼓,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在流霜殿弄了个小……小传送阵,连……连着殿下你常用的那个大阵的波动……就……就跟过来了……”
他说得心虚无比,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若离看着他,看了足足三息。
就在容澈以为她要动怒时,她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阵法粗糙,漏洞百出。”
说完,身影便化作流光,朝着冰都方向而去。
容澈愣在原地,半晌,才猛地跳起来,狂喜瞬间淹没了后怕!
“殿下没怪我!她还跟我说话了!说我的阵法粗糙!这是指点!绝对是指点!”他兴奋得差点在冰原上打滚,朝着若离消失的方向大喊,“殿下!等等我啊!我下次一定改进阵法!”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启动那个一次性的简陋传送阵追上去,脸上却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