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秘境之内是一片光怪陆离、法则扭曲的奇异空间。
天空是永恒的黄昏色调,流云如同凝固的霞彩,大地之上,山川河流的形态都显得有些怪异,时而能看到悬浮的岛屿、倒流的瀑布,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而混乱的能量气息。
若离踏入秘境后,便循着降灾那愈发清晰的感应,朝着一个方向不急不缓地前行。
四位侍卫如同她的影子,沉默地守护在侧,将一切试图靠近的秘境原生凶兽或诡异能量悄无声息地化解。
她的到来,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块寒冰,瞬间打破了秘境原有的平衡。
后方涌入的各方人马,很快也遭遇了各种麻烦——狂暴的空间乱流、隐匿的虚空陷阱、以及一些被秘境能量侵蚀而异变的强大妖兽。惨叫声、争斗声、法宝轰鸣声不时从不同方向传来,为这片死寂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血腥与喧嚣。
若离对身后的混乱充耳不闻。
她的目标明确,步伐稳定。
然而,没过多久,一道略显急促却又努力保持平稳的遁光,自后方追了上来,在不远处停下,显露出玉清珩的身影。
他此刻的状态比在外面时更差了些,显然强行进入秘境消耗不小,脸色苍白,气息微喘,月白道袍上甚至添了几处新的划痕,但他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坚定,看向若离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敬畏,有感激,有倾慕,更有深深的自卑。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在距离若离三丈之外便停下,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因虚弱而略显低沉,却依旧清朗悦耳:“清虚宗玉清珩,拜见花帝陛下。”
若离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玉清珩直起身,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绝美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涩,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渴望与失落。
他心中挣扎翻腾,如同沸水。
理智清晰地告诫他此举逾矩,修为悬殊如隔天堑,他连靠近的资格都需仰望。
然而内心深处,那无法抑制的眷恋却如同藤蔓缠绕,悄然滋长——他渴望的,岂止是借势保命寻药?他更想……更想能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那道清冷孤绝的身影,感受她存在的气息,于他而言便是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最珍贵的慰藉与光明。这念头如此隐秘又如此强烈,让他既羞惭又无法割舍。
每一次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尽头,都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狠狠勒紧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和难以遏制的恐慌。
他并非不知晓秘境凶险,道基的裂痕也时刻提醒着他自身的脆弱。
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理智权衡、所有的生存考量,在那蚀骨的眷恋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驱动他再次开口的,并非对力量的贪婪借取,而是心底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纯粹欲望——仅仅是靠近她,哪怕只是远远的,像仰望明月般追随她的身影,感受她存在的气息。这念头本身,就已胜过世间万千灵药,是他此刻唯一渴望的救命稻草。
心中天人交战,理智的壁垒在汹涌的爱意前摇摇欲坠。
他深知此举逾矩,如同尘埃仰望星辰,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或许连微风拂面都算不上。
可那份爱慕,纯净得不染尘埃,深挚得刻骨铭心,早已成为他神魂的一部分。
仅仅是想到能在这危机四伏之地,与她处于同一片苍穹之下,能远远看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清冷侧影,感受她哪怕一丝一缕的气息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安宁与悸动,便足以点燃他所有的勇气,压过一切怯懦与羞惭。
他渴望的,不过是这份短暂同行带来的、如同偷来的珍贵时光。
终究,是那无法言说的情愫占了上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她的冷冽幽香都吸入肺腑,化作支撑他开口的力量。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那恳求之下,掩藏的是近乎虔诚的渴慕:“陛下!秘境凶险未知……” 他顿了顿,不是为了强调危险,而是仿佛在为自己的痴心寻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切口。
“清珩……清珩自知修为低微,不敢奢求与陛下同行……” 这话语是实情,更是他对自己痴心妄想的清醒认知,带着苦涩的自知之明。
“只恳请陛下……允我远远跟随其后。” 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他沉甸甸的心意,那份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的祈盼——能在这片天地间,与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成为她身后一道沉默的影子。
这份追随本身,便是他莫大的荣幸与慰藉。
“清珩绝不打扰陛下清静……” 他强调着,带着近乎卑微的承诺,唯恐自己的存在会有一丝一毫玷扰她的孤高清寂。
他喉结微动,那句盘旋在心底的真正渴望
终究被他压下,化作一个更合乎情理、也更便于启齿的请求,尽管这请求在此刻更像是成全那份隐秘心思的顺带理由: “只求能避开些许致命之险,以便寻找治愈道基之灵物。”
提及道基,并非目的,更像是一个他勉强抓住的、用以支撑自己这不情之请的、外在的、说得过去的缘由。
他内心深处,对此事的迫切,早已被那份想要多停留片刻、多靠近一点的热望所掩盖。
“待寻得所需之物,清珩立刻离去,绝不敢多留片刻!”
“立刻离去”四字出口,心尖骤然一抽,泛起尖锐的刺痛。
离去?这承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这偷来的陪伴终有尽头。他此刻只卑微地祈求,那不知在何处的灵物能晚些出现,好让这短暂的、如同梦幻般的“同行”能多延续一分、一秒。
他说完这番话,耳根早已不受控制地染上醉人的绯红,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点点红梅。
垂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用力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细微的痛楚压下心湖中快要决堤的、名为爱恋的浪潮——那是对她清冷如月华的气质、俯瞰众生从容的深深沉醉,是灵魂深处最纯粹的向往与倾慕。
明知这请求在那位至高存在眼中或许微不足道,甚至显得突兀唐突,一个道基受损的仙君,有何资格妄图追随她的脚步?
这念头本身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但他无法自控。
只要能远远地、不打扰地跟随在她身后,只要能感受到她存在的痕迹,这秘境中的一切危机,仿佛都变得可以忍受。
生与死的界限,也因她的存在而模糊。
更重要的是……那心底最深处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渴望。
那份爱慕,不含一丝杂质,不掺杂任何利用之心,只是源自灵魂的纯粹吸引。
他只是……只是想贪婪地凝望她光华流转的背影,想将她存在的每一息都刻入骨髓,想在这注定短暂的交集中,汲取足够他用余生反复回味的温暖与光芒。
这份情愫,炽热而纯粹,如同沉寂火山下奔涌的熔岩,外表竭力维持着温润如玉的平静,内里却已足以焚尽他所有的理智与克制,只为换得一个远远追随的机会。
若离的步伐依旧未停,冰蓝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
玉清珩的心思,她一眼便看穿。
那点伤势,那点祈求,于她而言,渺小如尘。
就在玉清珩心中忐忑,以为必定被拒绝之时,前方却飘来一句清冷平淡的话语:
“随你。”
仅仅两个字,却让玉清珩瞬间愣住,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多……多谢陛下!”他连忙再次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在若离一行后方百余丈处,保持着绝对恭敬的距离,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惹得前方那人不快。
于是,秘境中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景象:一位清冷绝尘的花帝在前悠然信步,四位深不可测的侍卫无声随行,而一位气质清雅、却明显身受重伤的年轻仙君,则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远远地、默默地跟在后面。
沿途,若离偶尔会停下脚步,并非因为遇到阻碍,而是因为看到某些蕴含特殊冰系能量或气息纯净的灵草异果,会随手采摘。
她动作优雅,仿佛不是在探险,而是在自家花园中闲庭信步。
那些在外界修士看来需要拼命争夺的奇珍,在她手中如同寻常花草。
玉清珩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他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这位陛下之间的差距,是何等的天堑鸿沟。
但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却也如同烙印般,更深地刻入了他的心底。
他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若离偶尔因为看不上或不需要而遗落的一些边角料般的灵植,心中已觉满足。
与此同时,秘境的其他地方,各方势力的探索也在激烈进行。
季淮之凭借其苍生道对生机与危机的独特感应,避开了一些致命的陷阱,也救助了几位遇险的散修,名声悄然传开。
他始终牢记着若离那日破解陷阱的英姿,心中将其奉若神明,探索的方向,也隐隐朝着若离前进的方位靠拢。
苏云卿则显得游刃有余,他实力强横,又精通各种秘术,很快便寻到了一处上古药圃,收获颇丰。
但他心中惦念的,始终是若离。
他一边探索,一边不断尝试以秘法感应若离的方位,希望能“偶遇”。
无夜独来独往,剑气纵横,斩灭了不少秘境凶物,他的目标似乎是一处蕴含凌厉剑意的古碑。
他的行动干脆利落,心无旁骛,只是偶尔,神识会扫过秘境深处,感应到那股熟悉的冰寒帝威时,剑心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澹台明澈则如同幽灵般在秘境中穿梭,他似乎对寻宝兴趣不大,更多是在观察,在布局。
他几次巧妙地引导其他修士触发陷阱或互相争斗,自己则坐收渔利,嘴角始终带着那抹莫测的笑意。
而那位新崛起的魔君——萧翊辰,则伪装得极好。
他化作一个面容苍白、眼神怯懦、修为只有金丹期的散修少年,混在一支小型散修队伍中,表现得人畜无害,甚至时常“不小心”拖后腿,引得队伍中其他人不满。
然而,在他那看似纯净的眼眸深处,却隐藏着冰冷残忍的算计。
他进入秘境的目标十分明确,并非寻常宝物,而是秘境核心处,传说中一件能侵蚀心志、掌控神魂的魔道至宝——“惑心魔莲”。
他需要利用这些同伴作为探路的棋子,甚至……关键时刻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