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一步从虚空中踏出,周身萦绕的、属于凡尘的最后一丝烟火气,在触及冰都核心领域那精纯浩瀚的太阴清辉时,便如同初雪遇阳,瞬间消弭殆尽。
她离去了数载有余,于凡人而言,或许是半生光阴,足以经历悲欢离合,王朝更迭。
但于她,于这座由她意志凝结的永恒冰都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冰帝宝座依旧悬浮在原处,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寒意。
殿内一尘不染,仿佛她昨日才刚刚离去。
那四位侍卫在她现身的同时,已无声无息地跪伏于地,头颅深深低下,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与恭迎。
他们气息沉凝,显然在她离开的岁月里,修为亦有精进,将冰都守护得固若金汤。
若离径直走向冰帝宝座,素雅的裙摆曳过光洁如镜的冰面,未留下一丝痕迹。
她安然落座,姿态与离去前别无二致,仿佛那几载的人间游历,只是闭合了一次眼眸。
然而,若有熟悉她到极致的至强者在此,或许能隐约察觉到,她那冰封万古的心湖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观尽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后的……了悟。
并非感动,亦非眷恋,更像是一种对“众生相”的旁观记录,填补了某种认知上的空白,使其大道根基愈发圆融无暇,趋近完美。
她并未立刻沉湎于大道感悟,而是抬眸,目光清淡地扫过下方。
鱼皖豫立刻上前,躬身呈上数枚颜色各异、气息古老的玉简:“陛下,您不在期间,修真界诸事纪要,皆在此处。
花界内部运转平稳,芷清殿下与诸位长老恪尽职守。
外界……暗流涌动,较之以往,更为活跃。”
若离接过玉简,神识如潮水般涌入,瞬息间便将数年间的大小事宜了然于胸。
花界确如所言,一切井井有条。
芷清偶尔会带着新研制的点心来冰都外围,对着空寂的宫殿自言自语般说些趣事,然后留下东西,默默离开。
几位长老处理政务愈发老练,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修真界,却并非如此平静。
玉清珩于三年前成功出关,不仅道基尽复,修为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剑心剔透,隐隐有剑指大乘之势。
清虚宗在其带领下,声势渐隆。
他出关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冰都求见,得知若离游历未归,于冰都外静立三日,方才离去。
此后,每隔一段时日,他都会前来,如同履行某种不变的仪式。
无夜于两年前挑战西域魔渊,一剑斩落三位魔尊,剑道修为震惊天下。
他行事愈发低调,常年于剑宗禁地闭关,磨砺剑心,气息更加内敛深沉。
唯有天枢城方向偶尔传来的、属于花帝的微弱感应,能让他从无止境的剑道修炼中短暂抽离,望向东域,默然片刻。
慕云辞并未放弃。
他执掌天枢阁后,手段更为成熟练达,不再如以往那般急切地献宝,而是转而致力于提升天枢阁的底蕴与影响力,试图以另一种方式,缩短与那云端之上的距离。
他暗中搜集与太阴、冰系大道相关的上古遗迹线索,并持续关注着玄冰涧及其周边区域的任何异动,期望能寻得足以再次引起若离兴趣的契机。
澹台明澈的行踪愈发诡秘,云梦泽的阵法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有传言他也在探寻某些失落的上古秘境,目的不明。
他对若离的关注,从未减少,反而更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灵界小公主白念溪,期间偷跑出来数次,每次都会溜到花界边缘,试图“偶遇”归来的若离,皆被冰凰卫“礼貌”地请回。
她也不气馁,每次都会留下些灵界的特色小玩意儿或是甜甜的传音,言说等姐姐回来再来玩。
除此之外,玉简中还提及,近一两年来,修真界多处偏远星域或古老禁地,都传来了不同寻常的空间波动,似有连通未知地域的缝隙偶尔闪现,甚至有修士声称见到了早已绝迹的太古遗种惊鸿一瞥。
冥界之前预警的冥河异动,频率也有所增加。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弥漫在高层修士之间。
若离放下玉简,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古井无波。
这些动荡,在她预料之中。
游历人间,观红尘万丈,看似与修真界隔绝,实则天地万物气机相连,她已隐隐感知到天地法则层面的一些细微变化。
如今归来,不过是印证了感知。
她对这些争斗、机缘本身并无兴趣。
但若这些动荡,最终指向某些能触动大道、或能让她感到一丝“新奇”的事物,她也不介意顺势而为。
“本帝已知晓。”她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初,“一切照旧。
非波及花界根本,无需禀报。”
“是!”四位侍卫齐声应命,身影缓缓融入虚空,继续他们的守护。
若离目光掠过殿外,仿佛看到了那些因她归来而必将再次躁动起来的身影,也看到了那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涌。
她并不在意。
指尖微动,降灾所化的冰玉古琴再次浮现于膝上。
信手拨弄,琴音泠泠,道韵自成,蕴含着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囊括了红尘万象后又超脱其上的生灭轮回真意。
琴音袅袅,萦绕于寂静的冰殿。